陈春花见她说得这样信誓旦旦,再看看自家的地,还有其他地里的情况,终于点点头,“我去和阿爷说。”
她这就跑去寻了在另一边田里劳作的老村长。
李眠玉看着陈春花指着后山比划,老村长听得认真,还朝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没多时陈春花跑回来,神色高兴:“我阿爷说这就带人过去试试!”
李眠玉便抿着唇笑,又回到方才捡穗子的地方,蹲下身认真捡穗子。
老村长为人德行好,在村里大家都听他的,加上这一次村里青壮都走了,确实缺人手,便很快召集了些胆子大的孩子和老人,往后山去。
李眠玉一直注意着这事,大约半个时辰后,老村长再回来时,果真带回来些卫士,正从田埂尽头过来。
她一下高兴要回头寻燕寔,却没想到燕寔已经走到她身畔,低声说,“我们先回家一趟。”
李眠玉瞬间反应过来镇子里的卫士可有她的画像呢,不知这些挖矿的卫士有没有见过,忙点了头。
陈春花瞧见那些卫士来了,也是高兴,跑来要与李眠玉说,却听李眠玉满是歉疚地说:“春花,我阿兄身子有些不适,需得回去歇会儿。”
“那赶紧回去歇着,今日也别来了,我瞧那些卫士愿意帮忙呢!”陈春花见识过燕寔如死人一般的模样,忙点头。
燕寔便牵着李眠玉从另一边的田埂悄然离去。
“燕寔~我心里真高兴!”快离开田时,李眠玉忍不住回头偷偷瞧了一眼,抿唇笑说。
燕寔没吭声,李眠玉便要回头看他,一回头就见少年不知何时从田埂上掐了朵花儿凑到了她面前。
李眠玉心里就更高兴了,仰脸眼睛亮晶晶看他,端庄文雅地道:“甚美,吾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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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卫士们帮忙,以防出去就遇到卫士,李眠玉到家后无事可做,便拉着燕寔习字。
燕寔还要习李眠玉的名字,她便嗔他:“燕寔~习字不是这样习的,我今日必要教你些别的。”
少年端坐在桌案旁,偏头看她:“习什么?”
“比如一些诗词歌赋……我就教你习《诗经》吧,其中许多美好的篇章,从前崔云祈经常给我诵吟。”李眠玉回忆了一下,这般说道,待说出口才反应过来燕寔不喜崔云祈,睫毛扑闪了两下去看他。
燕寔俊俏的脸上一派沉静,漆黑的眼看着她:“我没读过。”
李眠玉想到燕寔的经历,声音便轻缓了一些,“我一边写一边读给你听,从哪一篇开始呢?”
燕寔歪头,似好奇:“他给你诵吟什么?”
李眠玉年纪小,总是少女情怀,且崔云祈生成那样,捧着书诵吟,浊世公子,温润风流,她面红了一下,答:“诸如《蒹葭》《野有蔓草》《关雎》这些。”
少年眨眨眼,低声:“那就从这些开始。”
李眠玉想到要给燕寔诵吟,看看他,有些面红,虽许多诗词都是描写女子的,可燕寔生得俊俏,何尝不是佳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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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过后,陈家村的田都收割完了,卫士们回到山中,李眠玉和燕寔一大早便悄悄出了村。
晨曦泛金时,两人就到了镇子外,与先前一样,燕寔将马儿拴在镇子外的树林深处。
李眠玉的脸上还是用妆粉伪装了一番,戴上了头巾,即便如此,进镇子时看到些探头探脑的卫士,还是有些紧张,牵住了燕寔袖子。
燕寔反手握住了她的手,镇定自若进去。
官府告示牌就在镇子口不远处,两人先过去看时下最新的消息。
李眠玉看到上面前两日张贴的内容,满面忧愁,小声道:“卢三忠自西往东争地了,要去夺河西走廊,待他破陇山,便是占关中平原,之后顺利的话,出潼关,定中原……他如今在诸方混乱时出动养肥的兵,任凭檄文写得多漂亮,实则意欲夺位……他还打着为皇祖父清除贼匪的名头!”
此时告示牌前无人,燕寔注意着四周。
那几个寻宁国公主的卫士每日枯燥巡逻,显然早就将这差事当做可以马虎的事,此时正讨论的却是节度使府千金定下婚事一事。
“听说那未婚夫家里从前是大官呢,很大的官,好像姓崔。”
“婚期定的是来年三月,说不定那时战事刚好休了呢!”
李眠玉哀愁于告示所书之事,既担心皇祖父安危,又气愤卢三忠的野心,可同时也无奈,心茫茫然,无暇顾及四周。
“燕寔~”她没听到燕寔声音,忍不住回头,却见他正凝神看着不远处几个卫士,不由奇怪,小声,“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燕寔收回视线,低头看为家国忧心难过的李眠玉,静了会儿,低声说:“从前京中姓崔的大官多吗?”
李眠玉奇怪他问这个问题,想了下说:“崔氏乃大族,京中五品以上崔姓官员有三五个,其中最大的官自是崔相。燕寔~怎么了?”
燕寔垂目看她,静了瞬,低声:“听到有人要成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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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李眠玉:谁要成亲了?
燕寔: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么么么么么!
第30章
李眠玉听罢,此时心中并无心神去好奇谁要成亲了,她满面愁绪,兀自出神,不知想到何处,便幽幽叹了口气。
燕寔见她没有多问,自然不会多说,陪她在告示牌前站了会儿。
正要走的时候,又来了两个穿着儒袍的书生,身上背着行李,像是归乡人,看到官府张贴的檄文,却是满脸兴奋,情绪昂扬道:“早听闻卢公为人宽厚有大义,如今家国正乱时总算出手,大周有救了!”
“岂止,听闻崔相也已投奔于陇西,崔相何等人物,有他辅佐,他日待卢公登上那位置,这大周必能走向辉煌!”
李眠玉恰听到这两句,她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出声:“文昌帝还下落不明,此举岂非也是窃国之人?”
小娘子声音娇脆,乍然在旁响起,惹得那两个正慷慨激昂的书生拧紧了眉回头来看。
包着头巾只露出小半张脸的小娘子其貌不扬,肤色蜡黄,一双眼却亮得很,像是能直接瞧进人心底的亮。
那两个书生先是一愣,随即面露鄙夷,“此等国事,小娘子还是勿要妄议,不如早些归家做些缝补或是厨下活为好。”
李眠玉面容尤愤懑,学着往日里燕寔拉着脸的模样,一板一眼道:“小娘子怎就不能关心国事?”
两个书生扑哧一笑,互相对视一眼,皆是一脸不愿与小女子多费口舌的模样,只其中一人还是忍不住道:“文昌帝下落不明不过是一个念想罢了,这么久不出来,就算不是死了,也是太过孬了,不能再治这国,谁人会服这将京都拱手让给外贼之罪帝?”
说罢,也不等李眠玉再辩,便摇头晃脑离去。
李眠玉听着那话,简直气了个仰倒,眼睛瞬间又红又湿,这些时日,她听了太多太多诋毁皇祖父的话,却不能光明正大为他辩上一辩,她转身仰头看向燕寔,眼睛一眨,“燕寔~皇祖父究竟在何处,为何他还不起兵?”
她这一声似呢喃,除了近在咫尺的燕寔,没有人会听得到。
燕寔拉着她的手,无声离开了那儿,李眠玉低着头,用布巾掩住了含泪的眼睛。
待到了一处稍暗的巷子口,燕寔忽然停了下来,李眠玉仰起头,便落进了他怀里,少年胸膛温热有力,臂膀箍着人,似成了李眠玉此时此刻唯一的依靠。
她伸出双手用力抱住燕寔的腰,一身的精气神都像是被抽走了一般,反复地不停地问燕寔:“皇祖父会出来的对吗?皇祖父只是在暗处谋划,他没有死对吗?”
“圣上会出来的,圣上不会死。”少年声音沉稳有力,能将人心头的不安与浮躁都暂时压了下去。
李眠玉心里还是难过,呆抱着燕寔许久没有再出声,心神混乱。
燕寔也没出声打扰,任由她抱着。
许久后,路过的货郎一声买卖吆喝的声音终于将李眠玉惊醒,她吸了吸鼻子的,揪着燕寔的衣襟擦了擦眼泪,红着眼睛小声说:“我没事了,你说得对,皇祖父一定还在筹谋,我要振作起来。”
燕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印上妆粉的衣襟,再看看李眠玉的脸白一块黄一块黑一块,水润润的眼睛肿着看自己,眨眨眼,低头轻轻擦了擦她眼睛,忍不住笑了一下。
李眠玉也看到印在燕寔衣襟的妆粉了,不必看镜子都能想到自己如今的模样,顿时也有些羞恼了,“燕寔!”
燕寔压了压唇角,掏出妆粉,又给李眠玉补了一下。
待收拾好,两人便从巷子里出来。
今日来镇子里,依照李眠玉的打算,一是看卫士们还在不在寻自己,二是看官府可有什么新鲜消息,三便是看看镇子里可有死人,写祭文赚钱。
可她见到卢三忠的讨伐檄文,再听到那两个书生的对话,有一件事便必须要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