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眠玉眼睛还红着,看向燕寔的眼睛里却有光:“燕寔~如今既然知道崔相跟着卢三忠,那么崔家人必定也在陇西郡治,我给崔云祈写的信,必要送过去……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我们便去一趟郡治,骑快马应当赶得及,到时若能直接见到崔云祈便最好了。”
不提崔相如何,在她心里,崔云祈是极可靠之人,他是她未婚夫,无论如何都会帮她的。
那卢三忠不是还借着为皇祖父驱逐贼匪的名义一路往东吗?到时她若出面了,亦有崔云祈做后背,总能做点什么……一定能为皇祖父做点什么。
燕寔俯首看她,许久没吭声,半晌后才点了头。
“好,今日去郡治看看。”
李眠玉便抿唇笑了,她望着燕寔,眼神柔软,“燕寔~还好皇祖父把你给了我,否则我一定活不到现在。”
燕寔没做声,抬手将李眠玉头上的布巾又拉下来一点。
他漆黑的眼瞧不出情绪,沉静模样,半晌后才应了一声。
“是,幸好圣上把我给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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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决定离开镇子去郡治,李眠玉便知今日是挣不到钱了,可是她转念一想,待找到了崔云祈,自然就有钱了。
回到树林里,李眠玉不用燕寔扶,轻盈上了马,还俯首反而朝燕寔伸手。
燕寔自下往上望着她,伸出手搭在了她的掌心里,再一点点用力握紧,脚尖一点,飞身上马,从她身后拉住了缰绳。
长兴镇属于陇西郡最偏的一处镇子,郡治在陇西中心,快马一路无虞过去大约下午能到。
燕寔纵马走的全是没有卫士盘查的路,一路上不曾遇到什么麻烦,在申时左右到了郡治。
郡治守城的卫士更多,排队入城的百姓在城门处有一长条,许多都是带着行李坐着马车从别处来的,所以燕寔没将马拴到城外树林里,而是牵着排在队伍后面,两人一路走来,也算是风尘仆仆,瞧着与其他人无异。
李眠玉望着队伍,心跳怦然,有一点点忧心:“燕寔~咱们的路引能通过吗?”
路引自然是逃亡路上燕寔想办法去办的,虽他们一路都几乎绕开了城池,但攥在手里就有用处,只不知这陇西郡的守卫眼睛利不利。
“能。”少年低声笃定。
李眠玉得他一句,便放心了。
队伍排了大约有一刻多钟,便到了他们。
守卫接过路引扫了两眼,让李眠玉拉下头巾,李眠玉做出怯怯模样,解开了头巾,露出一张蜡黄且长满疹子的脸,唯有一双眼睛还算灵动,便只粗粗看了一眼就放人过去了。
待进了城,李眠玉松了口气。
陇西郡郡治自然是比起那边缘小镇要繁华许多,入城之后两旁屋宅都建得气派许多,街上来往小贩极多,很是热闹。
燕寔打听了一下,就知晓节度使府在何处了,李眠玉当下就要直接过去,但她想起自己如今的脸,迟疑了一下,偏头:“燕寔~我这样是不是太丑了,要不要先洗去妆粉?”
她语气含喜带忧,是即将见到情郎的心绪。
少年脸上无甚情绪,漆黑的眼落在李眠玉脸上,对上她乌灵双眸,淡淡道:“不丑。”
李眠玉虽然知道燕寔是在哄自己,但还是抿唇笑了一下,“燕寔~我这样都不算丑,那怎么样算丑呢?”
燕寔不做声,不过李眠玉也没想要他回答,她的心情开阔了一些,直往节度使府去。
路上听到些人议论节度使府的婚事,她便想起初入陇西时就听说的卢家女郎订婚一事,也无甚意外与好奇,没仔细去听,神魂飘忽一门心思想着一会儿见了崔云祈该说什么,他又会对她说什么呢?
燕寔看她心不在焉的模样,目光幽幽落在她脸上,又移开。
两人一路无言,终于到了节度使府门外。
李眠玉站在稍偏的角落里,忍不住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裙,确定了衣衫整洁,才是昂首挺胸站出来,“燕寔~我们走。”
“砰——!”
可李眠玉才朝前走了一步,就听节度使府的门被人从里面用力踹开,吓得倒退一步,撞进了燕寔怀里,再往前探头去看。
节度使府里骂骂咧咧出来个黑脸壮汉,穿着身黑色武袍,匪气十足,硬挺面容阴鸷狠厉,身量极高,健硕无比,拳头仿佛大铁锤,让人看着就心惊。
“算崔云祈那小子跑得快,让我抓到,不把他那小白脸斩了难解老子心头之恨!”他恨恨说道。
身后小厮亦是高大威武,脸上一道横穿左脸颊的疤,看着很是可怖,道:“大人竟是带那姓崔的小白脸也不带公子,还将公子留下来看城,摆明了要白给那小白脸功劳!分明公子才是大人亲儿子!公子……咱们不能留在这里,必须也带着兄弟们去争地。”
“月儿在这府中,你让老子去哪里?”
小厮愁眉苦脸,一张可怖的脸上露出想说不敢说的神色。
门外拴着两匹马,两人上了马,一甩鞭,便如狂风掠过般离开。
李眠玉站在角落里,吃了一脸的灰。
刚才那壮汉看穿着不过普通细布衣衫,但听起来却是卢家公子。
“燕寔~”李眠玉声音压抑不住的高兴,“你听到他们刚才说的了,崔云祈确实在郡治,我一开始的猜测没有错呢。”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又有些低,“我们应该早几日来节度使府。”
燕寔脸上无甚反应,两只手还环着李眠玉,俯首问:“现在崔云祈离开郡治了。”
李眠玉笑起来,“我们这就将信递进去,只要说是给崔云祈的书信,府中人应当就会将信给他,到时,他不论在做什么,一定会亲自来接我。”言语之中,尽是对崔云祈的信任。
如今崔云祈不在节度使府中,她不敢贸然表面身份进府,万一府中有对她心怀不轨之人呢?
可递信不同,卢三忠既是能带着他征战,说明府中对他有一份恭敬,不会有人贸然去看他的信。
“燕寔~你觉得如何?”李眠玉没听到身后燕寔回应,转过头看他,她的一双眼弯着,掩饰不住的喜意。
“哦。”少年垂眸看她,看着她欢喜的模样,声音慢吞吞的应了下。
李眠玉抿唇笑,收回看他的目光,从腰间荷包里取出写好的信,想了想,又拉着燕寔去了附近一家书铺,买了信封,将信放进去。
重新回到节度使府外后,李眠玉想了想,将信交给燕寔,“燕寔~你去递信,我就不去了。”
少年歪头,语气平平:“为什么?”
李眠玉没听出他语气之低,只腰杆挺直,气势一下端庄起来,却什么都不说,嗔他一眼,“不为什么,我想你去。”
燕寔看看她,忍不住伸手掐了一把她的脸颊,在她生恼之前,去了府门前。
李眠玉在角落里探身偷瞧着,心想,若是她这副模样去了,也不知府中下人会如何向崔云祈描述,但燕寔去就不一样了。
即便燕寔穿着最普通的灰色武袍,可腰身笔挺,双腿修长,裤脚收束在靴子里,衬得小腿笔直,走动间,轻盈又器宇轩昂,那样俊俏凌厉的少年,自然能震一震下人。
李眠玉看着燕寔的背影,翘着唇角自豪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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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者何人?”
节度使府的守门小厮也不是寻常小厮,而是卫士,眼见一灰袍少年拾阶而来,步履轻盈,便忍不住打量一番,近了见他生得面白如玉,俊俏凌厉,便又多看两眼。
怎知那灰袍少年一来就问:“崔云祈是府中何人?”
卫士天生警惕心高,反问:“阁下何人?”
燕寔见对方没有回答的打算,皱了下眉,没再多问,将手里的信递上前,语气平淡:“转交给崔云祈。”
守门小厮一听是要给自家姑爷的,又见他气势十足,脸上警惕稍稍松了些,点点头,双手接过,微微弯腰道:“不知阁下是?”
燕寔淡淡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再多说,转身离去。
小厮却莫名心里一寒,越发觉得来人不简单,等那灰袍少年背影从视线里离开后,才直起身赶忙就将信送进去。
虽不知这人的信为何不是送去崔府而是送来节度使府,但想来也是听闻崔公子与他家娘子定亲一事,所以这信直接给娘子也是应当的。
“砰——”卢姝月正靠在床边,饮下避子汤,抖着手将碗摔到地上。她面色苍白愤恨,散乱的衣襟下是大片青痕。
侍女埋首站在一边,不敢出声。
卢姝月恨得不行,满面是泪,自那一日卢元柏来闹过之后,她在崔云祈面前彻底失了颜面,卢家都在他面前低了一等,最可恨的是,这门婚事还要继续,还有卢元柏那个罔顾人伦的禽兽!
门外有侍女进来,见到里面场景,声音都小了几分:“娘子,外面有人递信给姑爷,送到府里来了。”
卢姝月听到这一句,面色阴沉看过去,“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