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留将这块布三两下折了起来,做成个包裹模样。雷击木的缩小版就这样被她放在新包袱里,方便携带。
不过包裹毕竟大小有限,而这里的灵香……屠留从下往上看,屋里好些灵香,从地上直堆到天花板,数量极多。
有一些还直接倒吊挂在墙上,看起来十分牢固,轻易无法取下。
怎么带走呢?
“下品速香……还有一些中品的,这品相也太差了。”蔺红叶的目光跟着她走,屏住呼吸捻起一块端详,有些失望。
这和他抱出去的那一捧香蒲差距也不大,还祸害了整村了人,不知道是不是也被卖出去作为假香牟利,才能持续经营。
不过,想要补全屠留的魂体,这些灵香也足够了。
“看着声势浩大,搞了个雷击木镇场子……但又躲在丹流的小村庄里,灵香做得这么粗放,不像专业的。”屠留总结道,“你觉得这制香厂的厂主,会是什么人?”
“金眼睛的,那里的木头又能点亮金石星曜,肯定是北漠的人。”蔺红叶闷闷道。
他实在是受不了这里这些香蒲的味道了,走动之间不自觉地离屠留越来越近,几乎要贴在她身上,才能勉强缓解。
……现在这种情况,还是柿子味好闻一点。
屠留也看出他实在不适,又不敢贴得离她太近,干脆做件好事,将蔺红叶拉到身边,扭过他的衣领,叫人面对自己。
蔺红叶缩了缩脖子,瞪她一眼,却没有躲开的动作。
香蒲真的太熏了,不是他有多想凑到她跟前,也没有很喜欢闻柿子的味道。
“我还没有问呢,你怎么进来的?大门那么重,你自己推开的?”屠留将木剑从兜里重新拿出来,把它取出的动作路径调整到最省力,争取真正对敌时不会浪费时间。
……虽然装备寒酸,但能讲究的还是讲究一下,发挥最大作用就行。
“嗯,我……我有点着急,就推了两下。”蔺红叶扁了扁嘴不愿细说,要是屠留知道自己在门外听见声响急得上蹿下跳,浑身的劲都使上了强行把门推开,肯定要笑他。
虽然她不一定多么在意,但是蔺红叶自己要脸呀!
“两下?”屠留点点头,表示赞叹,“那你还挺有潜力的。”
适合去练一练徒手搏击,打几套拳,说不准之后上路会很有用。
“这是重点吗?!你快把这些臭得要死的……灵香给收拾起来呀!”蔺红叶被她盯得有些恼火,偏偏他为了自己的呼吸顺畅着想,还不能离开她半步。
导致他这段真情实感义正辞严的提醒,显得像嗔怪。
“都是灵香,再怎么劣质,也不是臭的吧。”屠留眨了眨眼,有点困惑。
难道蔺红叶的语言风格就是这样?
不懂,人真复杂。
她扭头去数四面墙上灵香的分布,大致确认了随后的搬香计划。
“你要不要退出去?”屠留对着天花板的吊绳比划了两下,垂手收剑时,手肘不小心穿过了蔺红叶的脸颊。
她看得真切,蔺红叶整个人一激灵,像暴雨天在树下躲雨被雷劈到的小猫。
屠留动作一停。
她又不是什么香魂带电的怪人,怎么会是这个反应?
“你是被电到了?”屠留面色凝重,如果真有电击反应,可能就是木剑本身所带的属性,要是可以利用起来——
“你才被电到了!”谁知道这人好像被踩到尾巴一样炸了毛,本来好不容易恢复瓷白的脸被气得发红,两三步窜到门外,彻底远离两种香味的攻击范围。
“收拾好了就快点出来!”
蔺红叶走出去,还不忘扬声放话。
屠留琢磨着,这反应看起来是在否决她刚才的猜想。
跑这么快做什么,又不是真的会被劈到。
她没想明白的这一点似乎也不怎么重要,屠留很快将其抛之脑后,专心用自己新得的“灵剑”劈砍上方绳索。
砍了两下,不得其法,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那吊着灵香包裹的绳子,材质特殊,坚韧无比。
屠留先将自己可以触碰到的灵香燃烧使用,望着指尖缕缕灵烟,一瞬不瞬。
……嗯,指根长齐了。然后是指节,指尖。
屠留平静地望着自己的躯体重新恢复正常,她用了最快的速度,饶是如此,也过了半刻钟。
不知道蔺红叶在外面等烦了没有。
“你还在吗?”屠留问了一句,马上便听到对方貌似不耐烦的回答。
“没死,你快点!”
事实上,蔺红叶正扶着门框,整个人对着屠留所在的方向,不太敢四处乱看。
开玩笑,制香厂的主区间不知道死了多少冤魂,屠留不怕,蔺红叶方才担心她不怕,不代表他现在冷静下来也不会怕。
甚至也不知道到底还有没有幸存的匠人,旧蒲村里目前的情况如何,有没有同伙……
蔺红叶一个人再外边越想越是心乱如麻,最后表现为急切地想要催她出来。
此地不宜久留的道理,她肯定明白,只是蔺红叶真的很心急。
此时屠留开始攻克最上方的那些灵香。她借力翻越上去,竟然直接可以单手挂在上边,稳稳当当,稳如泰山。
出产的灵香不行,这制香厂的其他设备质量倒是不错。
既然砍不断,那徒手拿好了。
屠留没有强求自己新得的木剑能发挥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作用,她用最笨的方法。
——手脚并用,脚尖手指一齐上阵,拳打脚踢,将那些灵香扫下去,“噼里啪啦”摔了一地。
这不就能够到了嘛。
木剑在屠留这么个不通剑术的人手里,那是瞎子遇上瘸子,除了别人看着充门面,没有实质性的作用。
那些神乎其神的剑法蔺红叶又教不了她,只能是先凑合着了。
凑合着有凑合着的活法,没有任何一个活着的生人,能比秽香更懂这个道理。
……
等屠留收拾完一地狼藉,拎着蔺红叶翻出制香厂时,居然又碰上了进来之前遇到的那人。
被打为坠炉失事的嫌疑犯,从里面的种种来看,她绝对是被冤枉的。
那雷击木与锅炉本身就有蹊跷,很有可能是厂主为了灵香炼制而设的陷阱。
说是能进厂挣钱,结果最后连性命都赔进去了,世上这种事不少见,每一桩背后都有真正吸血的魔鬼,只不过很多时候,永生都难以触及。
屠留与那血人对视,冥冥之中觉得她有百般怨怼,所以才撑着没有就死。
她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有没有看自己,一切可能只是自己的想法投射。
她也有这样的过往,所以替人家不平——不平又能如何?
“你……你们,出来了?”那匠人不敢置信,强撑着抬头,死死盯着屠留看,仿佛从她脸上能看出什么花儿来。
屠留并不想回答,她沉默着。
“里面去不得了。”蔺红叶站在屠留身旁,显然面露不忍。他没有正面回答匠人的问题,只是发现对方还想往厂子里爬,出言提醒道。
那血中的人戚戚然低喊了几声,分不出具体的话语,凭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悲愤。
“求求大侠,给我个痛快吧……”她在地上膝行几步,面部表情扭曲至极,血成了黑色的痂块,五官都模糊。
蔺红叶的手已经攥成一团,别开脸去不愿目睹惨状,更衬得身旁面无表情直视对方的屠留,没有一丁点儿活人气。
“你想死?”屠留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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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更来啦
第21章 投胎
匍匐在地上的匠人呜呜咽咽了一阵,拼命点头,血点子溅到屠留脚下,竟然没有穿过她的魂体,而是停留在表面。
吸收了那一屋子的灵香之后,屠留的魂体似乎变得更加凝实了。
“好痛……我不想流干了血再死,这样不能投胎……”
屠留歪头打量她,好像在判断对方的状态是否真实。
至于投胎的说法,她无法确认。
只有一点她明白,那就是万一成了秽香,可就真的无法投胎成人了。
“你不想报仇?”屠留将蔺红叶挡在身后,将他与匠人之间视线隔绝。
“我,不知道……”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夜间凉风袭来,吹散话语的尾音。
同时,这风倒是把血腥气吹得浓烈了不少。
屠留低头,她知道她们不是一类人。
鱼珠和她是同样的,憋着一口气,非要把自己折磨得不人不鬼,只求一个所谓的真相。
不是每个人都需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过来一点。”屠留对那匠人招了招手。
那人仿佛得了希望一般,双手在地上拖出血痕,殷切地往屠留这里移动了些许。
在污糟的世界上继续游荡,真的需要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