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真厉害。”伴随这句感慨的,是整座降灵柱内部的萤光明灭一次,仿佛所有栖息于此的魂灵,同步鼓了一次掌。
“我就说吧,我们石头是世界上第一聪明的男孩子。”
石头母亲骄傲的宣告在这座帷帐之中掷地有声,蔺红叶没忍住微笑,往屠留身旁靠了靠。
他知道这里现在是安全的,只是有些感慨。
那盛大的萤光,从与外面苍穹一致的蓝色,逐渐转向淡绿,慢慢黯淡下去。
——
“要是我家也有降灵柱就好了。”蔺红叶拉着屠留,在月色下慢慢往回走。
他也有娘亲,如果她还在,也许她的孩子不会踏上出走的道路。
他的视野早就已经模糊到看不清路,所以才要紧紧攥着屠留,免得自己摔跤。
蔺红叶只把这归咎于潮汐影响,自己马上就要到渴香期了,虚弱一些也是正常的。
“……”屠留不知道这时候该说点什么,只是沉默着往回走。
她迟钝的感官似乎被降灵柱影响,竟然灵光了一瞬,下意识觉得蔺红叶应当很想家。
他是蔺家人,那在他看来,蔺家是一个怎样的所在呢?
暂时没有答案。
因为此时蔺红叶正在努力转移话题。
“你不是问我,香修怎么进阶吗?”
他的眼睛,在月色下像是蒙了一层雾。
“单独布阵要花很大功夫,但是有一条捷径。”
“刚好现在潮汐降临,最合适不过了。”
……屠留就这么被他扯进了帐篷,那块生肉留下的血渍还在,标志着她们没有走错地盘。
她被一头撞翻在不够柔软的席子上,还好屠留不是很在乎痛感。
现在的主要问题是,她居然发现,蔺红叶现在的状态,和初到星垂野的那一夜醉酒,实在很相像。
“所以你那天晚上的梦,是春——”屠留没问完,预料到蔺红叶要喊她闭嘴。
不过这次不是靠话语要求,而是靠动作,强行闭嘴。
第43章 缠丝
“等一下,你脑子里那些人呢,不许看。”
蔺红叶好歹清醒了一些,从昏昏沉沉的情.潮中抽离出片刻,急得咬了屠留一口。
“原来你还记得她们在呢。”屠留有些好笑,百忙之中抽空提醒她这件事,真是难为他了。
“快点……快点!”蔺红叶皱起好看的眉头,眼中朦胧的雾气很快转化为泪珠,好像在怪她。
又哭。
“可是你还没跟我说,究竟是什么法子,可以越过阵法进境呢。”
屠留在他眼角点了一下,濡湿的触感不是很真实,因为人家不是多么伤心的表情——人在什么情况下会掉眼泪呢?
“……”蔺红叶咬着自己的唇,迟迟不愿说话。
屠留转向自己魂体领域里的几位:“你们怎么样了?能控制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吗?”
“可以——”荆娘嘴快,率先回答。
“唉,哎哎哎!”柳盖阻拦不及,追在荆娘身旁想拦住她,最后只能在原地捶胸顿足。
“要是先跟她说还不行,咱们就有戏好看了呀!”柳盖抱怨道。
“可是她是这里的主人,其实她都知道的。”荆娘摊了摊手。
槐姑对此表示不屑:“小后生,你还想躲人家的床脚呢?”
“不是,怎么说话呢。”柳盖丝毫没有尊老爱幼的基本意识,开口就反驳。
反正屠留总是有法子,最多只是跟她们再闹一会儿。到最后一步,她们肯定是看不成的。
但是,但是!现在荆娘一声喊,柳盖就只能期待明天清晨的世界了,那她们在魂体领域中多无聊。
“你们就回屋去吧,别把人家气晕了。”屠留将手覆在蔺红叶不受控制流泪的双眼之上,稍微用力,感觉他都差点被整个人推开。
其实刚才力气那么大,都是虚张声势。
“好吧……”柳盖一步三回头,“你记得温柔一点啊,不要明天又吵架。”
“天天劝架操心可是很累的。”柳盖语重心长。
“可是我也没见她们两个什么时候真有事啊。”王梁挠了挠头,好不容易在这种辩论场合中抢到一次话头。
她是在连枝镇之后才认识的屠留等人,自然没见过之前蔺红叶独自出走的样子——如果没有这一出,她们还不一定能上屠留的身呢。
“好了没有啊……”蔺红叶在屠留的掌心下边,一点儿光亮都看不清,只能不停眨眼,但是这样,眼泪不知道为什么,越流越多。
“……她们听不见了,你说吧。”屠留目送着几位好端端地进了搭建的房中,将荆娘告诉她的法决一念——
世界都清净了。
屠留忍不住扶了扶自己的太阳穴,只觉得自己好久没享受过这样的好日子了。
饶是像她这样不在乎周围环境的秽香,这一路上也是被吵得够呛。
毕竟,这些人可不能算是在“周围环境”里出声,而是从里到外,声震整个魂体领域。
“就是……可以双.修啊。”
蔺红叶支支吾吾半天,见屠留再三给他保证,魂体领域里那些鬼已经听不见看不见了,这才豁出去,直接说出口。
他实在没办法继续讲解什么具体的方法和原理,任屠留怎么问,都只有这一个词。
“真的没有要求吗?”
屠留确实比较在乎操作上的问题,这个事情本身姿势和时间也不一定,谁知道什么样的效果好?
“没有,没有没有——!”蔺红叶被她问得烦了,睁开紧闭的双眼,两只手一起上,重叠着捂住她的嘴。
真是的,要是她不会说话就好了。
“之前不是从裴家那里拿了灵香吗?准备好就行。”蔺红叶盯住屠留的眼睛,最后还是妥协,提醒了一句。
他说完,屠留迟迟没有回答,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直勾勾地盯着他。
蔺红叶一个激灵,霍地拿开手,却没有力气从她身上爬开。
屠留略感遗憾。再晚一些,她就可以上牙咬了。
蔺红叶已经被星垂野的星曜能量潮汐催熟了,渴香期提前,本来也不算是她一个人占便宜。
屠留能理解他为什么这么主动,但既然是各取所需,为什么是这种表情。
蔺红叶垂下眼看她,专注得像是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一样,连方才的所有话语也都忘了,只看得见他瞳孔中倒映出来的那个人。
昏暗室内一点烛光,把他眼睫投下的阴影拖长,有一只小小的乌鸦栖息在那里。
屠留不知道他看起来如此认真。
还是说,无论如何,人类一旦到了这种境地,就会有这种反应,是要统一记下的规律,和对面是谁没多大关系?
其实有关系。
因为蔺红叶在喊她的名字,很轻,不仔细听,会被外面的风沙之声盖过去。
名字是让人回家的标记,其实也是给鬼的绳索。
真的忘记了自己是谁的冤魂,是会与尘沙一起模糊在世界上一道一道的风中,最终被星曜纳为己有的。
游魂游魂,其实还是有指望,指望有人通过自己的名字就能认出自己。
蔺红叶其实能认出她,在这种时候。
所以有关系。
“我怎么办……”他好像不是很喜欢喊屠留现在的名字,而是热衷她过往的乳名,喊完一声,马上无助地蹙起眉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哦,对了。屠留只理解了他现在字面上的意思——蔺红叶肯定不知道怎么办。
上次在树宫之上,她也只是随意安抚了一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招数。
而且他的渴香期只有短短一天,屠留本来都不太关心这件事了。
男子的渴香期由妻主而起,周期频率之类,完全受妻主的香魂以及当时当地的星曜规律影响,其实由不得自己。
既然上次结束得那么利落,现在呢,她也以为马上就会好的。
屠留环住蔺红叶的脖颈,一边动作一边分出心思去想之后的事。
她的魂体可以分离开去,一边死死缠住他的咽喉,将蔺红叶憋得满脸通红,一边去逗.弄他的身体。
反正能用魂体单独触碰、他能给出反应的地方,统统安排上。
“呜呜,呃……”蔺红叶倒是出乎她意料地顺从,只是在喘不上气来时才哼几声,屠留看心情给他松绑。
当然,他自己缠得也很紧,屠留能感受到自己的魂体末梢暖洋洋的,好像千年没有晒过太阳的冰块,突然被拖出来放在暖炉旁边。
要化掉了,虽然舒服,但感觉不是很乐观啊。
“你为什么不——”蔺红叶被她放开一些,哀哀地唤她一声。
“什么?”屠留疑惑地侧耳倾听,结果人家又不愿意再重复了,只是拼命想要动一动自己被牢牢束缚住的手脚,看起来颇为可怜。
屠留离他太远了。虽然她的一些部分离他太近,但还是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