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吗?”
蔺红叶看不出屠留有什么外伤,只当她是受了什么看不见的攻击。
屠留方才那一击是按最差的打算来的,即使荆娘她们几人动作跟不上,至少也能拖延对方片刻。
为了确保安全,她没有任何保留,因此力竭暂时还缓不过来。
魂体领域中的星曜居然可以这么用,亏她们想得出。
屠留咳了几声,蔺红叶便捂住她的唇,颤巍巍拿到眼前一看,还好没有咳血。
“我没事。”屠留拍拍他揽得过紧的手臂,试图把自己从即将被亲夫勒晕过去的境地下,拯救出来。
有事的应该是地上现在躺着的那位。
现场好不容易恢复安全,再去分神观察躺着的男人,他似乎已经断气了。
整个院落一片狼藉,蔺红叶知道屠留状态之后便也闭了嘴,刚刚还噼里啪啦充斥巨响的世界,一瞬间安静下来。
万籁俱寂,只剩下身后女孩的哭声。
她甚至不敢上前查看自己的父亲究竟还有没有气息,整个人瘫软在原地,连移动都没办法做到。
“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女孩捂住自己的脸,仿佛要把心肺都嚎啕出来一般,哭到最后连声音都没有了,只剩下干呕状的动作。
“……这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屠留等她在原地干呕了数次,终于冷静下来之后,才问。
“没有了……全都没有了……”
女孩失魂落魄,眼泪已经流干,剩下血一样颜色的眼球,茫茫然没有聚焦,和她那个爹刚才的形象一样。
都像是被掏空了心智。
“娘在屋里……晚上睡着就……”
“爹爹清晨出来砍死了弟弟,只剩下莫连一个了……”
“哈哈哈,只剩下莫连一个了!”
她一遍遍地重复最后一句话,以头抢地,连自己的脑袋上也撞出血痕。
屠留方才的疑惑被解开了,原来她的娘亲是在屋子里。
那么,夜里她和蔺红叶听见的那声惨叫,应该是莫连的母亲发出的。
清晨屋里的骚乱,是两个孩子在自己父亲刀下的慌乱逃亡。
“明明没有的……”莫连通红的眼睛像死鱼般转动,转了一圈,无神地注视着天空。
她们家是整个莫家村仅有的没受癔症侵袭的人家,没想到昨夜还是遭罪了。
莫连无神的眼睛突然定格在屠留的右手上,那截枯骨分外骇人,刚才破门求救时根本就没有!
“如果我没跟你说话,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她的表情扭曲起来,屠留一脚把莫连她爹手边的刀踹开数米,免得这姑娘一时起意。
蔺红叶被屠留护得严严实实,紧紧攥着她的手,就覆在白骨之上,没有放开。
对方是在迁怒她们,能说出这种话,多半离精神完全崩溃也不远了。
“给我走,从我家离开!”莫连就像一只被惹怒了的动物,拱起脊背,充满敌意地盯着两人。
她现在还尚存一些理智,屠留的身手,自己肯定打不过。
但莫连受不了跟这两个带来霉运的家伙距离如此之近,她怕自己忍不住要疯掉。
屠留不为所动,站定问她:“到底是什么癔症,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第一例在哪里?”
“你同我说了,我才能帮你们去找真正的源头。”她伸出完好的左手,凭空往下按了按,尝试安抚莫连急躁的情绪。
莫连深吸了一口气,正打算扭头手脚并用爬到自己父亲身旁,突然整个人像是卡住了一样,完全呆滞。
屠留举起她的短木剑,轻轻地在她面前挥了一道。
这次不是她一路上用得熟练的太白星曜,而是七杀星,好像用力过猛了一些。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催眠一般,莫连的眼珠跟着屠留的剑尖一起移动,没有任何可以自己思考的空间。
这一招也就是对情绪崩溃的凡人有作用,其原理和屠留在星垂野上第一次出现,控制那匹烈马一样。
都只是用星曜能量的移动轨迹,占据生灵的注意力而已。
“癔症……开始……”莫连跟着屠留的言语暗示,开始一顿一顿地说话,“两个人站在一起!两个人站在一起!”
接下来,任由屠留怎样加强星曜能量,都只有这么一句话。
哪里来的两个人相对站着?难道是说她和蔺红叶吗?
荒谬至极。
莫连不断重复着诡异的一句回答,虹膜上翻,像是池塘里马上快翘辫子的鱼一样,同时口中溢出白沫,看着就要命不久矣。
屠留皱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无它,是蔺红叶拉着她摇头。
“问不出来了,我们再想想办法。”他解释道,“而且她救了我一命,人是不会恩将仇报的。”
屠留又学到了人类的一种说法。
恩将仇报?怎么感觉这个词,他们裴蔺两家的人用得最熟呢。
“按照她所描述的情况,意外从晚上开始发生。”蔺红叶分析,“去屋里看看?”
屠留点头,让蔺红叶走在自己前面。
小小的院子占地并不大,起码比魂体领域里那几位给自己建造的屋子要小了几圈。
屠留在卧房发现了仰躺着的莫连母亲,还在另一间房门上看到许多道刀划的痕迹。
莫连没有说谎,她夜里应当是睡在另一间房里,清晨这扇门给她挡了许多致命伤,这才撑得到屠留二人到来。
“既然开始时间在晚上,她方才的那句话,你不觉得很像梦话吗?”蔺红叶从大敞着的房门前回过身,寻找屠留的意见。
“两个人?”屠留重复了一遍所谓的“梦话”,“站在一起?”
这得是多么无聊的噩梦。
不过,她小时候倒是玩过一种根据只言片语,或者一笔一划提示,寻找地点的游戏。
“我们可以去村里找一找。屠留伸手碰了一下蔺红叶的额头,全是吓出来的冷汗。
亏他看起来还这么冷静。
屠留不知道的是,此人已经打定主意尽量不给她添麻烦,当然要做出点努力。
这种心里咬咬牙就过去的小事……屠留能随便忍,他为什么不行?
夫郎就该随妻主啊。
第49章 两人相对
房子内部乱七八糟,但走来走去,翻箱倒柜地探寻,也只发现了活人扰乱的踪迹,并没有什么秽香的遗留。
屠留蹲下身,在灶台边缘沿着灰线检查了一圈,没有什么异常。
不过她们家的馒头上沾着血。
“就靠她那两句话,能找到什么?”蔺红叶表示怀疑。
“去转一转就知道了。”屠留在他额角按了按,能摸到一些血管的痕迹,看来休息得还是太少,“无论如何,在这里干站着,都解决不了问题。”
“这么有信心?”
“当然,如果你以前也用这种活动来消磨时光的话,很容易理解的。”
蔺红叶颇为不信地瞥她一眼,一句话连一个完整的信息点都没有,这叫“很容易理解”?
算了,那就跟着她——屠留看起来似乎已经对这句莫名其妙的梦话有了想法。
门外的莫连缓过劲儿来,膝行到她那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小弟弟身旁,恸哭起来。
按照现在的情况,莫连就是在一夜之间,甚至不到一夜,便失去了一家四口中的另外三位亲人,她会有如此反应,也属寻常。
屠留在廊下犹豫了一会儿,是否应该同莫连打个招呼再走。
她对外来的两人并不友好,这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
“她家的门都坏了,如果真的有你跟我说的,昨夜她和她母亲讨论的癔症传染,很难抵挡得住。”蔺红叶偏过头看屠留,微微垂下视线,才能和她对上目光。
屠留恍然发现,这人居然还能在路上长个子,顿觉自己方才的担忧纯属毫无必要。
如果真的被吓得神经紧张,都这个年龄了,怎么还会好好地换发第二春,长第二茬身体呢?
还是说,这是她把蔺红叶养得不错的意思?
心里想是这么想,但屠留很快拿出了自己衣襟中的最后半块灵香,“留个保命的东西?”
是这个意思吗。
蔺红叶没料到屠留如此慷慨,盯着她手里的灵香发了愣。
她的右手还没长好,存着这块灵香是应急用的……
谁知道这一愣的时间,已经足够屠留理解他的意思了,她毫无犹豫地将东西在手中一掂,轻松道:“我知道,这样才不是恩将仇报,对吧?”
她还是很好学的,人类的东西,虽然整个秽香流浪生涯她都没有正眼瞧过,奈何小郎君如此看重。
那学一学也没有什么损失,反正魂体领域里的星曜使用方式,已经被她随身的秽香研究了个透,再引一次也不困难。
还是要安慰一下莫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