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红叶哼了一声,本能地觉得屠留有她的道理,倒也没有继续反抗,只是说话语气有些怪,“她做了什么,你当然是最知道的了。”
两个人不知道去外面干了什么,回来就这般亲密无间,蔺红叶知道自己需要控制一下乱七八糟的情绪,于是没有接着往下说。
屠留走向大堂正中央,仰头去观察所有楼层的栏杆处是否有人。
可能是织月出现的缘故,又或许是人群终于知道怕了,开始大规模逃出这里,那些地方空无一人,看来一时半会儿不会出现一样的坠楼事件。
屠留走出说书人所坐高台的阴影,站到那片血泊之中。
这里又是闹的什么鬼?
她无法感知到宣家冤魂的气息,这在先前的莫家村稻草人处,是非常明显的。
是另一伙人?
血池当初到底埋葬了多少怨气,屠留不禁有些好奇。
当年她还太小,只看得见自己身边几丈远处的血渍,根本不记得除了宣家还有其他受害者。那时的血池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还是一场大混战不成?
可在她的记忆里,那是屠杀。
屠留将蔺红叶留在织月身边,反正织月本人也不敢上前,刚好让她护着蔺红叶的安全,在旁边稍微等一会儿。
她自己走上前去,仔细观察死者的伤口。
头部重创,全部都是头朝下直直栽倒的。只有最后一个,也就是刚刚那个跳下来的人特殊一些,他的身体几乎有一半被嵌入大堂的地面之中,拔也拔不出来。
这就是方才屠留感觉到的,所谓的蓄满能量的冲撞。
如果魂魄附在人身上,那人受伤之后,魂魄也会有一定程度的损伤吧?
屠留毕竟是从不屑于附身于人的那类秽香,她对这种牵连创伤的强度并不了解,想着想着,便伸出手去,尝试将其中一名死者紧握着的手掰开。
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小心!”
织月尖锐的惊呼在身后传来,屠留就地一滚,险险躲开致命一击。
她的头发都被削去了半截,顺着冷冷的动作之间带起的风,飘飘悠悠,终于降落在地面上。
只见眼前那原本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的尸体,以一种不可理喻的力气,将自己从地缝里拉了起来。
屠留就这么和它的半边血肉模糊的脸面面相觑。
按照方才的气势,她还不是对方的对手。
真是伤脑筋。屠留向后飞掠了几步,避开蔺红叶和织月所在的方向。
“喂喂喂,你往这边跑干什么呀!”柳盖着急地喊,怕屠留是被击中之后的头昏眼花,忘记看路了,“她们在左边!”
“我知道。”屠留当然知道织月的硬实力能压制对方,但不能冒险。
织月的记忆遗失了,空有一身修为,不会相应的法术,她不能冒险让她出事,还需要保护蔺红叶呢。
那尸体的动作比先前更迟钝一些,屠留能够有一些喘息的时间,躲开它的一击。
“轰”的一声,客栈大堂的梁柱也被击飞,原本躲在角落心疼自家财产的老板,这下连滚带爬地跟随众人的尾尘,慌里慌张地逃出生天。
这店里的陈设就当不要好了。
掌柜的不无肉痛地想着,跟着一群人在门口继续凝望里面的战况。
这到底是来了个捉妖师,不然她们连站在门口观战的份儿都没有,估计都要去见祖宗了。
掌柜的踮起脚尖,望里面努力看去——
天,那个手握木剑的少年捉鬼师,硬生生抗下了对方的一掌。
那血不得哗哗流啊?!
掌柜的捂住自己的眼睛,本意是不想继续看这种血腥的场面,结果是捂住眼睛还能从指缝中偷看。
……没办法,她实在是担心自己家的东西。
如果能活的话,还是多留些桌椅更好一些——
她的心,随着屠留抡起椅子的动作而碎成了渣滓。
罢了罢了。
屠留此刻正在努力稳住呼吸,尽量不去管自己肩上的伤口。
对方的修为,换算成香修,起码也是出窍境界,她招架不住是正常的。
不过,起码要拖延出一些时间,让别人有可以逃跑撤退的空余。
这个“别人”,特指那边两个随时想要冲过来的人,织月和蔺红叶。
“我说,你们先去城外等我。”
“留你一个人在这里等死吗?”蔺红叶眼见着她原本就没愈合的手指骨头都被折断,对织月拼命摇头,“求求你,不要离开这里。”
织月倒是有点意外,毕竟他从一见面开始就是一副傲气的模样,对她一直态度不好,没想到居然能开口用“求”字。
“我不会走的。”织月认真保证道,只剩屠留一个人叹了口气,绕开那半边鬼的缺损一边,尝试让自己缓一缓。
没有了半边的身子,打架的效率确实下降了不少。
不过,人家转个身子,也就是呼吸之间的事。
屠留手中的雷击木挥出无力的曲线,魂体领域中众秽香摆弄观星镜已经都快搓出火星子了,结果还是不敌。
香修境界之间的差距果然是天大的鸿沟——
“汪汪汪!”
客栈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窜进来一只大黄狗,仿佛感知不到危险一样,拼命冲到最前面来,好像完全丧失了感知危险的能力。
猫狗可不是这样的。
屠留多分了一个眼神给它,发现这大黄狗的主人应当是其中一个坠亡者,因为它被织月扯着上不去,却还是哀哀地朝着同一个方向狂吠。
“嗬嗬,何苦……?”那半边身子的鬼居然口吐人言,对屠留说了半句话,而后整个身体忽然暴涨,瞬间在空间中爆破——
“嘭!嘭嘭嘭——”
连续的嗡鸣声之中,屠留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已经聋了,身上原本应当感受到的灼热,也完全被屏蔽。
只是抬头一看,那大黄狗居然变得比屋子还大?
这不会是完全灰飞烟灭之前的幻觉吧。屠留这么想着,居然在巨大的狗脚下,看见了另一只缩在它脚下的小黄狗。
狗也有分身呐?
第57章 变人
“……织月?”屠留尝试着唤了一声。
那只巨大的黄狗,难道是突然消失的织月所变?
“汪。”居然还真有回应。就是有点太响了点,炸耳朵。
屠留被这一声吼弄得有点晕,闭了闭眼。
所以,织月的香魂天赋,其实是幻化为她碰到过的动物,体型上还能增加数倍,并且同样沿用这种动物的攻击方式……
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血盆大口瞬间啃上那半边身子,“嘎嘣”一声,简直骨头都轻松咬断了。
难怪连鬼都要躲着织月。
屠留咳出一口血,把自己已经断掉的右手掌骨甩开,站起身来。
看来那方家祠堂的猪,不是因为什么奇怪的鬼魂或禁术反噬才变成那样,而是与织月的香魂天赋息息相关。
栀子花有什么关于模仿的特性吗?屠留想来想去,也只想到“栀”字是仿卮形态而来,勉强可以搭个边。
不过,织月什么时候碰到过猪呢,难道是来方家的时候?
屠留暂时把这个问题抛到脑后,转而走上前去,将那被巨大的黄狗踩在脚下的鬼魂揪出来半截。
对方已经被织月带来的冲击震得半死,本来就只剩下一半的身体,更显得虚弱不堪。
屠留用左手单手将其拎起来,晃了晃对方,迫使他睁开眼睛与自己对视。
“你是从血池来的?”
“嘿,还是个懂门道的……”对方笑了两下,在屠留的注视下慢慢消了声。
“蔺家终于派人来这里干事了?”他正色一些,视线在屠留与织月变幻出来的巨型犬之间来回晃荡,“血池变成现在这样,你们不应该最清楚吗?”
“呸。”
这半边身子的不人不鬼的家伙,用尽全身力气往屠留手上吐了一口血。
屠留后退两步放开他,恰恰躲过了对方想要同归于尽的一次爆体。
那朝主人飞奔而来的小黄狗由于距离过近,没能幸免于难,整个身体都被旋涡一样的吸力卷了进去。
地砖陷下去更多,织月的一只脚卡在那里。
“吓傻了么,过来点。”屠留将还在原地傻傻站着的蔺红叶扯过来,眼睁睁看着这尸体碎得不能再碎,齑粉散开,最终泯灭于烟尘之中。
秽香的死就是这样。
连尸体也不会留下,据说魂魄散灭之后,无法魂归星曜,从此真真正正在世间消失。
屠留从水沉县出发的时候,也以为自己很快便要像对方一样,来不及走出多远便会消散在天地之间。
以她那种完全不考虑后果的行为方式,能作为秽香活到如今,已经属于奇迹了。
屠留难得有了些物伤其类的感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会这样直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