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忍住又来了一次。
她手上的药膏掉到花色毛毯上。
“为什么要这样?”楚昭低声说,哽咽着,喃喃低语,大概不是说给他听的。“只是因为我做了坏事,所以要加倍奉还吗?”
“别哭。别哭。”他用手遮住了她的眼睛,替她抹眼泪,生冷的声音安慰着她。“别哭。”
后来连哭声都隐没了,默然无声,泪珠子仍在掉,掉进他的掌心直到掌心快装不下,越夺才隐隐约约觉得到她不对劲。
连忙把她从身上抱下来。她一从他身上下来,就软塌塌地倒在床上,蜷缩成一团。他想把她的身体捋直,想看看她的正面。
楚昭死活不肯。
他只好去吻她的胳膊。
“对不起,越夺,我错了,对不起。”楚昭哽咽着道歉。
“嗯,没关系。”
“你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无论什么,没关系。”
“你可不可以出去?”楚昭说。
越夺听出来她哀求里轻飘飘的懊悔和绝望,也许不是听出来的,而是一种直觉。
他本能地想回答:不要,想留在你身边。
接着楚昭放下胳膊,她的双眼哭肿了,一副痛苦的表情,痛苦到轻易地穿透了越夺的眼睛,他意外地识别出这是一种毁灭的情绪。
如果毁灭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空荡荡地害怕。于是直挺挺地站起身,慢慢后退着,后退到门口,打开门安静地退出去,好像倒带的录像带。
楚昭在温湿的眼泪里睡了过去,醒过来,身处在黑蓝色的夜里。
脸被泪水吸得紧绷。
楚昭开了灯,去浴室洗脸,又把自己全身上下洗了个遍。
没有回到床上,而是继续窝在沙发上,木然地刷着手机。
习惯性地点开了一个漫画网站,既然点开了,就顺便从头到尾重新回顾了那部漫画。治愈的画风让她稍微喘了口气,莫名有了倾诉欲。
她不抱有任何希望,只是想找个树洞,于是打开了私信聊天框。
上次的对话还挂在界面上。
楚昭码了长长的一段话,想了想,一整段删掉,淤积在心里说不出口的话好像没有说的必要。最后她只发了一句:太太,你为什么能创作出这么美好的漫画?
她没指望太太回她,但没想到,只过了几秒,对面发来消息:因为身边有个特别美好的人。
因为太太的回复,先不管回复是什么,她心里稍微有了些许慰藉。
楚昭想了想,打下:居然有原型吗?
对面回复:嗯。想把美好记录下来。
好官方的口气。
楚昭又问:她是太太的朋友吗?
对面:是神。
没几秒,消息提示音接连不断地响起:
没有人能比得上她!
所有人都是垃圾,只有她是纯洁无暇的!
这个世界是个烂货,只有她是完美的!
感叹号隔着屏幕喊了出来。她消化了一下,想到有个同学向她介绍自推时,也是这种语气,逐渐不觉得大惊小怪了。
楚昭:是爱人吗?
对面:不是。是神,神明。爱人朋友都太肤浅了,她是我的神明!你能懂吗?
楚昭默然片刻,其实不太懂……她回复对面:大概懂一点。
对面秒回:她太完美了,总有好多人想抢她。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人想抢她?还有她为什么总喜欢把属于我的东西,分给别人?
如此咄咄逼人,理所当然,楚昭心头一紧,不知为何有点不舒服。她继续问:什么属于你?
对面:一切。
楚昭:她和你在一起了吗?
对面:在一起?我们本来就在一起,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楚昭心想这人疯了:我是说你们确认关系了吗?确认彼此属于彼此了吗?
对面过了半天才回复:有什么关系吗?
楚昭:当然有。如果没有确认关系,她依然有选择别人的权利。她的注意力本就不属于你一个人。实际上,即便她和你在一起了,她的注意力也不可能完全在你一个人身上。
对面彻底不理她了。
楚昭经过这么一转移注意力,心情短暂地平静了。
身体深处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疲惫。
该休息了。
突然门铃响了,楚昭心脏一抖,瞬间屏住了呼吸。
几乎能猜到是谁,毫无悬念。她缓缓拉开门,不想面对门外,但门就那么大。
越夺正穿着一条白色浴袍,胸前的纽扣没有扣上,只在腰间束了一条带子。轮廓分明的肌肉从V字形的领口任人窥视。湿热的水蒸气源源不断地散发。
强势、健硕,他不想让步时,她是没办法让他让步的。
“什么事?”楚昭放低了声音。
越夺问她:“姐姐,你会离开我吗?”
楚昭意外、困惑地抬眼。他怎么会突然想到问她这个问题?
“会吗?”他按住她的肩膀,像个执拗的孩子,固执地想得到答案。
绝对的力量之下,楚昭几乎感到双肩一沉,一种无法逃脱的重担。
她张了张口,忽然觉得很疲惫,也不想再节外生枝:“我不会离开你的。”
越夺摇了摇她的肩膀,在反复确认:“真的?”
“真的。”她这回回答得毫不犹豫,早在心里编好的谎话,说出来也会相当熟练。她扯动嘴角,努力扯出一个笑。
越夺松了口气,将她搂进怀里。
潮湿的水汽和独属于男性荷尔蒙包裹着她,楚昭本能地绷紧了身体,生怕他做点什么。
鼻尖冰凉,抵在她的颈侧,微微磨蹭了几下。深深地近似贪婪地深吸了几口气,他低声细语,留念不舍般:“姐姐,晚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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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小狗狗
长长的酒店走廊上铺了地毯,软塌塌的毛,踩在上面静悄悄,一点声音也没有。
楚昭去给越夺送扉页①。
经过楼梯口,隐约的抽泣声钻进耳朵,随后是声嘶力竭的哭喊:“你怎么能那么对我?”
楚昭不想多听,刚想走,楼梯口的那女人咳嗽起来,咳个不停,要把舌根一起吐出来。
“你现在想分就分,那我怎么办?”
听起来像失恋。楚昭稍微犹豫了一下,折返到房间里拿了水和纸,悄声走到她身旁放下。女人的头埋在膝盖间,一头海波浪烫卷的头发,红棕色,很柔顺。楚昭没说话,悄声离开。
如果拍摄顺利的话,今天就能杀青。
导演给大家打气,振士气。
楚昭远远看见陈小松和他的艺人。朱倩今天新烫了头发,红棕色的大波浪卷,与美艳的五官相互压制衬托。
她一下认出来,楼梯口哭的那女人,竟然是朱倩。
楚昭挪开了眼,不打算让朱倩注意到自己。
没有人会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狼狈一面,还是别家的同事。
朱倩翻着剧本,说:“谢谢你啦,小松,今天给我送纸和水。”
“啊?什么纸和水?我没给你送过呀。”陈小松一脸懵。
“不是你送的?”朱倩问。
陈小松:“我今天没给你送过东西呀。”
朱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拍摄开始,朱倩迅速进入状态,昨晚的失恋似乎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影响。
这一场戏拍摄的内容是:多年以后,大家重聚,在聚会上彼此释怀,各有前程。
女配成了一个女明星,性格依旧张扬骄傲,比之以前只增不减。朱倩新烫的头发恰好很贴合女配的状态。大概特意为了这场杀青戏烫的。
好敬业。
拍摄顺利结束,导演设了一场杀青宴。
不仅给主演和主创团队设宴,连像她这样的小助理也考虑到了,另外单独设了宴。
楚昭草草扒了几口饭,去休息区等越夺。
杀青宴一直办到半夜还没结束。这三个月她整个人基本上是连轴转的状态,没怎么好好休息,实在身心俱疲,她靠在沙发上,原本只想闭目养神,一不小心睡了过去。
再醒来,她猛地坐直了,一件西装外套耷拉下来,耷在腿上。一股淡淡的木质香萦绕鼻尖,好闻而陌生的气味。
她抓起西装,迷茫地眨了下眼,一瞬间就肯定,绝对不是越夺的衣服。
“醒了?”温润含笑的声音响起,她循声望去,一个男人朝她走过来,衬衫一丝不苟,袖口挽起,露出银边紫盘的腕表。
不看脸的话,她总觉得这声音很耳熟。但人她是认得的,是宋家大公子,宋饶玉。
“宋先生,好巧。”楚昭想到,宋家应当也是这部戏的资方之一。
她反应过来:“西装原来是您的,真谢谢您。”
“我干洗过再送还给您吧,可以吗?”楚昭说。
“不用。我可就带了这一件,要给你了,冷的就是我了。”宋饶玉笑着开玩笑,从她手里接过西装,干净利落地穿上。“宴会快结束了,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