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饶玉放在床头柜上的牛奶,常常放到凉了,她也想不到喝一口。
煎熬的人也许不只楚昭一个人。宋饶玉沉默不语打量她的时间越来越长。
他自知这时候再劝楚昭已经没有用了,这也不是他该插手的事情。宋饶玉有种强烈的预感,笼子被打开了,他的鸟儿要飞走了。
临开庭前,楚昭意想不到,季回给她打了一通电话。
那头含笑问道:“姐姐,紧张吗?”
楚昭不答。
“到时候,你会见到除了薛以外的老熟人。”
“提示,很熟,很熟的那种。”
楚昭皱起眉头,然而已经没有脾气和心思再去体会他话里的意思。她声音有点虚弱:“你又在卖什么关子?”
那头轻笑:“出庭见。”
开庭当天,正是母亲的祭日。
楚昭穿了一条素白的长裙,套了一件黑色西装大衣,头发齐齐地披散在背后。
她一身黑白,规整、肃穆,正好犹如上清明。
宋饶玉特地请了假陪她出庭。楚昭再三说不必陪她,宋饶玉坚持要亲自开车送她。
此事涉及到了越氏集团的董事长,还有前身季氏集团死去的CEO,跨度十二年的命案,社会影响巨大,因此在法院门口蹲守的记者不胜其数。
宋饶玉要下车,楚昭不让。
“宋先生,这是我的事,我想自己来。”
宋饶玉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她在跟他划清界限。最终没跟下去。
楚昭一下车,便被一群便衣记者围了个死:“楚小姐,薛女士对你有十二年养育之恩,您今日出庭以什么立场?站生母还是养母?”
“楚小姐,外界盛传您的母亲当年插足薛女士婚姻,你又曾和越氏两位公子纠缠不清,是否母女‘一脉相承’,都为财富不择手段?”
“楚小姐,是否因为家母勾引越先生在先,薛女士无法忍受丈夫出轨才一时起动祸心。今日出庭,你是否认为自己完全无辜?”
楚昭一身黑白,仪容得体。风起而掀她发,她眼睛亮而坚定,直视着前方,不停地突破记者的围堵,走至入口已脸色苍白。
工作人员带她进入。
“现在开庭。传被告人薛敏恩,张丛到场。”
薛敏恩和张丛自被告席上坐下。楚昭感受到了来自薛敏恩的目光,在越家待的十多年,已让她对薛的目光十分敏感。
薛敏恩远远地刮了她一眼,怨毒的眼神不断地不断地质问:“你竟敢!”
楚昭淡淡地瞥过她,看向她身旁的张丛,最后收回视线。
法官看向公诉席:“由检察员宣读公诉书。”
楚昭等今天这一天。太久,太久。
真正到了这一天,她反而出其意料地平静。
她知道自己能走到今天,一定、一定有运气的成分。
比如那些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证据,比她想象得要多,要有用。
到底是谁收集了这些证据。
如果不是季夫人,那就是季回口中的老熟人了。
老熟人。
楚昭闭眼想了想,实在想不到,她身边有哪个老熟人能做到这种程度。
“宣读完毕。为证实以上指控,公诉方申请传唤证人。”
“——越夺出庭作证。”
这名字一出,像往场上丢了一颗闪光弹。众人露出眩晕过后的迷茫。
楚昭同样也恍了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
法官敲锤:“准许证人,越夺,出庭。”
话音刚落,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立在证人通道口,逆光而来,明亮晃眼,叫人难以看清。
直至他一步一步,步履沉稳地走出来,脸坦然地落入大众视野中。
他嘴角扬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从容不迫,于席上坐下,看向楚昭。
楚昭的呼吸停在了胸口,吸而不呼。
他分明是——季回!
薛敏恩拍着栏杆:“这不可能!”
“法官,你认错了,他不是越夺!”
“我儿子已经死了!”
“张丛,你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吗!”
当当。法官敲响法槌:“肃静!”
“证人,请向法庭陈述你的个人信息。”
众人的目光随着法官的话落到证人席上。季回,或者说是越夺,平静地扫过法庭上的每个人。极具侵略性的目光,阴森森,一只潜伏的野兽。被他的眼睛指中的人都下意识地回避他,仿佛担心被挑中。
最终他看向楚昭,后者正毫不畏惧直视他,眼睛里满是愤怒和质疑,她愤恨地盯着他。
她不相信。
越夺是她的青梅竹马,是她的爱的影子,他什么都好。季回则狡猾、霸道、不择手段,分明与越夺截然不同。
他怎么敢顶着她爱人的名字坐在那里?他凭什么亵渎她的越夺?
季回微笑,倾身,靠近麦克风,不紧不慢地启唇,冷清的声音清晰地传遍法庭:“谢谢法官。”
楚昭浑身的血液在那一刻冷凝,阻滞,回流。
她听见他说:“我是越夺,……”
接下来的十分钟,他有条有理地陈述着个人信息。
楚昭已经完全听不到他的声音,她脑中的世界像铺了一层大雪,嗡嗡地只能听到心脏撞墙的声音。
第69章 年夜饭(二合一)
楚昭恍恍惚惚。法官宣布庭审结束的声音像从一个世界传来。人陆陆续续从位置上离开。楚昭恍然惊醒,看向季回的方向。
他很高,散场的人不断地路过他的头以下。他正冲她扬起嘴角,楚昭看不清楚,也揣测不出他笑里的意思,好像一种陌生的表情。她发呆的时候,他毫不留恋地消失在通道口处。
楚昭心里一紧,凭着本能追上去。
然而他消失得太快,楚昭跑出了通道口,这里空无一人。她放慢了脚步,素色的裙摆贴在小腿上,微微摇摆,犹在喘息。
刚走出没两步,一股大力从后面束住她的臂膀,楚昭尚未反应过来,整个人被掀过去。
一个霸道的吻压下来。
她的脑袋被裹在了两只宽大的手掌中间,灼热的气息送进了她的呼吸。
唇被整个地包了进去,随即是舌,湿热的唾液渡进了齿间。只能往下咽,否则会被呛到。
他大力地搅动,也许在进食。像一只竭泽的鱼,对着她的唇,大口,大口地吃着空气。仿佛他快要饿死,或许是渴死。
楚昭踮起了脚,身体下意识回应。
但脑子很快地理智了。
她想拿开脑袋,被人紧紧捧住,进退维谷。
只好用力捶他的胳膊、胸口,不留情面地咬他的舌尖。
直到唇齿间都是血腥味,季回缓缓拉开了距离。大拇指霸道地楷过她的眼角、鼻尖、嘴角,痴迷地欣赏着气喘吁吁的楚昭,瞪他的楚昭。
太美了。
他再次缓缓拉近,张开唇,歪头要继续亲。
楚昭躲开了,一巴掌扇上去:“混蛋!”
季回这才稍微露出了一点点属于越夺的芯子。他像一条被扇掉嘴里食物的狗,张着黑亮黑亮的眼睛,迷茫地,却很听话地望着楚昭。
耷拉着肩,不再造次。
楚昭抿着唇,越过他,拼命地往前走,几乎是往前跑。胸口好像一口堵住的火山,所有的情绪都没了出路。
她听到身后急匆匆的脚步声,随即一对宽大、温暖的臂膀,从身后揽住她。
“姐姐。”
他低低地喊。就在她耳边。
楚昭绷紧了身子,绷到极致开始发抖。
宽大的手摸上了楚昭的脸:“你哭了。”
楚昭这才后知后觉地哭出声:“你放开我!”
他将楚昭在他的双臂间翻了个身。又捧起楚昭的脸,左左右右仔细地观看着,接着俯身吻她掉下的泪。
一颗一颗地吻。
那吻虔诚毫无杂念到叫人难以忍受。楚昭握上他的腕,坚决地拉开:“你别碰我。”
她努力以一副平静的姿态。
“我要回家了。”楚昭说。
“那我去哪里?”
楚昭说:“你也回自己家。”
“姐姐,我没有家。”
楚昭望着他那一张固执的脸,忽而恍惚,忽而不可置信。
“你现在顶着什么身份在跟我说话?”楚昭冷冷地质问,“季氏的总裁季回?还是谁?”
“姐姐,”他拉起楚昭的手放在脸颊边,一边缓缓地蹭,一边边低声地说话,“是阿夺。”
楚昭猛地抽回手,质问他:“你为什么骗我?”
“我没有骗你。”。
他转而去抚楚昭耳边那只黑色的发卡,很细致地摸,像在观摩发卡的形状。幽幽的语气像在对她说悄悄话。“如果你问一句,哪怕一句,我也一定会承认的。”
他的话一下子跑进了楚昭的耳朵里。她愣愣地看着这个人。
是,她是有过怀疑。但正如他所说,她连一句都没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