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雾从唇间溢出,落在他面前的空气中。
“我不是说了,做好了给你送过去。”
卫锦云先去倒了杯热茶让他喝。
陆岚跟在她身后,喝完她的热茶,“雪天路滑,你一个人,不安全。”
他抬手摸了摸灰灰的耳朵,从怀里掏出包林檎干,“灰灰,想不想我?”
灰灰立刻凑过来,吃得酣畅淋漓,欢快地“咴咴”叫了两声,脑袋往他掌心蹭了蹭。
两人出门前,陆岚没忘其他的大哥们。
元宝正躺在藤椅里四脚朝天,见他来,立刻滚了一圈,他摸出根小鳅递过去。丝瓜和毛豆摇着尾巴围上来,他又分了两块鸭肉干,看着三只小家伙吃得欢,才直起身。
外头的雪积得厚,踩下去咯吱响,脚印深嵌在雪地里。卫锦云披着红斗篷跟在旁边,走得有些趔趄,才要打滑,陆岚伸手扶了她一下。
“要我牵你吗?”
他停下脚步,看着她笑了笑。
卫锦云伸手扶稳了灰灰的车辕,“好......”
陆岚摊开手,无奈道,“可我今日没带刀。”
卫锦云的目光落在他的腰间,果然没有横着刀。
而他伸过来的手,黑色的三指手套裹着腕子,露出修长的手指,指节分明。
卫锦云连忙别开眼,“那,那算了。”
说着她往前快步奔了两步,雪在脚下发出清脆的响声,“没事,我一点都不觉得滑!”
红斗篷在雪地里飞快扫过,像团跳动的火。
陆岚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轻轻笑。
雪天里的红,真是扎眼。
雪没给卫锦云半点情面,积了几日的厚雪被踩得瓷实,卫锦云走得愈发小心,脚下还是一滑,埋进了雪堆里。
陆岚拉着灰灰的缰绳走在她身侧,看她趔趄爬起来的模样,“要不你坐在车上,我拉着走,不知晓的以为我把你埋了。”
“别了,放过灰灰吧。”
卫锦云赶紧摆手,“它已经驼了那么多点心,再坐个人,累坏了。”
“那扶着车辕。”
陆岚把驴车往她这边靠了靠。
卫锦云依言伸手扶住冰凉的车辕,才走没几步,灰灰突然甩了甩头,车身轻轻一晃。她没扶稳,整个人往前踉跄,手腕突然被人攥住,带着力道把她拉了回来。
灰灰转过脑袋冲她叫了两声,亲切极了。
你到底是谁的驴!
没有刀鞘隔着,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手套传过来。卫锦云低头,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只想立刻找个雪厚的地方把自己埋进去。
“这样就不会摔了。”
陆岚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没松手,只是稍稍调整了姿势,攥得更稳了些。
卫锦云埋着脑袋,细若蚊蚋回应,“嗯。”
驴车咯吱咯吱地走,好像没那么滑了。
阊门码头的江风往人衣领里钻。
展文星站在官船船板上,往街口望,忽然眼睛一亮,拍着身边手下的肩喊,“来了来了,陆大人他们来了!”
身后的兵们立刻挤着脑袋往远处瞧。
雪地里,玄色大氅的身影拉着驴车,红色斗篷的身影挨着他走,两人挨得极近,瞧着就比寻常要亲厚。
荆六郎扒着船舷,眯眼瞅了半天,突然压低声音兴奋地戳了戳身边人,“看手,成了成了,就说把大人的刀藏起来是对的!”
展文星斜了他一眼,“你准要挨一顿揍。”
荆六郎还是忍不住偷偷乐,和其他手下交换着眼神,船板上的人都憋着笑。
江风冷吗。
江风不冷。
到了阊门码头岸边,陆岚先帮着把箩筐从灰灰车上卸下来,递给迎上来的展文星。
卫锦云拢了拢斗篷,看着江面上飘着的官船,轻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先吃香肠面包,能放个两日。要是巡查得久,再啃米花糕好了。”
“辛苦卫掌柜了。放心,我会早些回来。”
陆岚轻声道。
卫锦云点点头,冲着陆岚挥了挥手,“那我可走了,小心些水寇。”
“嗯,我会的。”
陆岚应着,目光落在她红斗篷的背影上,直到她拉着灰灰转身,身影慢慢融进雪色里,才收回视线。
她是在关心他吧?
是的。
卫锦云拉着灰灰往回走时,天已大亮,雪光映得满眼白茫茫。
阊门码头渐渐热闹起来,挑着菜担的贩子踩着雪走过,推着小车卖糖粥的,支了摊卖馄饨的。
她被卖油汆臭豆腐干的香气勾住脚步,方块豆腐炸得金黄起泡。她买了一袋用签子叉着吃。一路吃到木石匠行,再走到最里间。
周掌柜端着碗粥推开门,见卫锦云嘴里咬着油汆臭豆腐干,正冲他笑。
“周掌柜生意兴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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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锦云:我们之间出了个叛徒小驴![托腮],怎就拉手了。
陆大人:刀藏得真不错,奖励小荆两个面包。[彩虹屁]
米花糕在老婆那里叫什么呀,卖香肠香葱面包咯![眼镜]
最近的留言怎么这么少,老婆呢,我那么大一位老婆呢。[爆哭]
第69章 新铺扩张
今年的雪不知要下多久,下了扫,扫了下。地上的雪各家伙计与街道司的人还能抽空扫去,屋檐与树上却积了颇多,整个天庆观前一片白。若是从树下走过,得小心谨慎一番,说不定积雪太厚,一不留神就砸脑袋上了。
还好铺子们都在门前贴了新春剪纸,又挂着红灯笼,在白雪中增添一抹亮色,掌柜们都想趁着元日前,再挣上一笔钱。
两个裹着鹅黄小鸡斗篷的小团子坐在云来香门口的屋檐下,毛茸茸的兜帽遮住半张脸,倒是有些分不清谁是谁。
面前泥炉上的锅里糖熬得粘稠,冒着甜丝丝的白气。
卫芙菱手快,拿起串好的山楂串就往锅里蘸糖稀,她蘸得急,糖稀顺着木签往下淌,有些流到了雪里,顷刻间就成了粒粒小糖珠。卫芙蕖在旁慢慢串小橘子和灯笼果,她认真地将每颗的间距都摆得匀匀的,放在锅中慢慢滚上一圈。
孟哥儿蹲在旁边,看得着急,“菱姐儿,我也想玩一会,让我也串一串!”
铺子的另一侧,小张正展开图纸对着隔壁空铺子的门面比划,二牛在旁帮着量尺寸。
“小张哥哥和二牛哥哥,要吃串糖球吗?是姐姐熬的糖,菱姐儿做的。”
卫芙菱拿了一只大林檎递给孟哥儿,又举起山楂糖球晃一晃。
小张咬一口山楂糖球,脆糖壳先在齿间裂开,山楂和糖酸甜适口。
他笑笑,“比阊门买糖球的强多了,他那里山楂生涩,菱姐儿这么会做糖球,也扛个草把子卖糖球去。”
“那是。”
卫芙菱立刻得意地叉起腰,“我家的果子都是姐姐挑的,好果子新鲜不涩,熬果酱、晒果干最合适,姐姐做点心时要用到。眼下姐姐给我们洗了些果子,叫我们做糖球玩。”
一旁的孟哥儿看得眼热,趁着卫芙菱去递糖球的功夫,终于轮到他。他也学着姐妹二人的样子,小心翼翼拿起一串山楂往锅里蘸。
等糖霜凝了壳,孟哥儿捧着糖球,转身就往赵记熟食行跑,“阿娘阿娘,尝尝孟哥儿给你做的糖球!”
小张咬着糖球和吃灯笼果的二牛一块衡量门头,他们不过才来一会儿,云来香门口的风铃已经被客人们掀得晃晃悠悠,里头的甜香混着暖意在雪里蔓延。
有个裹着褐布包髻的妇人对着朝酒笑道,“再给我装两盒芝麻酥,昨日送了一盒给姑姐,她今早特意打发人来问在哪儿买的,她也要订。”
又有个拎着书囊的书生走进来,“今日还有办卡吗,前两日有同窗抽中了里头的喵喵笔匣,我也想试试......顺道备个礼盒,送给夫子。”
晚雾立刻笑着应,“有呢,我们办卡抽盒的活动到年底才结束,昨儿好几个老主顾从这儿订了宴请款礼盒,正适合送夫子。”
桌旁的顾翔正帮着拎点心盒子,盒子里的芙蓉糕、糖糕叠得整整齐齐。
两位客人凑在一块儿念叨,一人道,“我这盒是给亲家的,里头有枣泥糕,还有西瓜子脆饼。”
另一人回,“我这盒加了两袋核桃酥,我家小子最近刻苦,我买一盒给他吃,补脑。若是吃得好,也送送我表姐家的哥儿。”
小张看着这热闹劲儿,想起夏日第一次来。那时这还是间破瓦舍,屋顶漏着光,墙角长着青苔,卫小娘子带着两个妹妹和祖母,连睡觉都要睡长条凳。如今门庭若市,点心香飘得整个天庆观前都能闻见,她可真是位厉害的小娘子。
这热闹的功夫,卫锦云从后院出来,手里的盘子装了几块点心。
这点心比拳头略小,圆滚滚的。外皮烤得金黄油亮,还撒了层白芝麻,被火烘得微微发黄,贴在酥软的表皮,边缘烤得稍焦,形成浅褐色的脆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