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酒却抱着她不撒手,眼泪还挂在脸上,委屈道,“不是的......是卫掌柜你这么好,往后......往后就要被陆大人抢去了。”
在她心中,卫掌柜是日和月,亮亮的,不管对谁都那样温和。
从前她总觉得自己笨手笨脚,只能做些揉面扫地的杂活。
可卫掌柜总能看见她的好,说她记东西快,做事细心,她自己没发觉自己好的地方,卫掌柜都能一一指出来。
慢慢的,她也敢学着认字了,敢学着管账了。做会了后,她才知晓,原来自
己也能做很重要的事,原来这儿的每个人,都有能用得上的地方。
她的话让正在逗元宝的陆岚动作滞了滞,他抬头看过来,“怎的回事,我可没抢阿云,就算定了亲,她也会一直在云来香。”
常司言在一旁听得直笑,也算安慰道,“对对对,陆大人这是嫁进云来香,你瞧瞧这些日子总是蹭饭,哪里抢我们家卫掌柜了。”
几人围着朝酒说了会儿宽心话,见她洗了脸重新系上围裙忙活,才各自散开。
卫锦云坐在柜台后,铺开宣纸拿起笔,开始继续勾勒枫桥工场的草图。她得先大致画出工坊的布局,哪里是揉面区,哪里是烘焙间,又在边角标注出储物室的位置,只待后续细化。
那些细化的图她会请吕兰棠帮忙,毕竟她才是专业的。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陆岚就坐在她身旁,手里端着温茶,见她画得专注,便轻轻把茶杯递到她手边,偶尔见她停下笔揉太阳穴,又拿起块点心,小心地递到她嘴边。
这光景恰好被路过的宁无涯瞧见,他扶着额头连连摇头。
“我真不行了,徒儿,你从前在营里多英气,如今怎么变成这副黏人的模样?哎哟我的眼,快要看不下去了!”
陆岚头都没抬,只淡淡瞥了他一眼,“那你找块布蒙上。”
宁无涯看着陆岚的背影,气哼哼地念叨,“不孝徒儿。”
见陆岚连头都没抬,他又凑到柜台边小声说,“罢了罢了,别打扰卫掌柜忙正事,人家正画图呢。你闲着没事做,不如回巡检司去。”
“巡检司的事一早便处理完了。”
“处理完了也别在这儿杵着。”
宁无涯拉了拉他的衣袖,“你又帮不上她画图纸的忙,来跟为师说说话,省得在这儿添乱。马上要定亲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往后院指了指,“对了,要不要来瞧瞧你的聘礼,卫掌柜前些天特意去布庄,给你挑了好多匹好料子,做了好几套新衣裳,比你身上这官服还好看。”
陆岚垂眸看向卫锦云专注的侧脸,而自己只能坐在一旁递茶喂点心。
得出结论——他好像真的帮不上忙。
设计工场他不懂,经营铺子他不熟,她还给他买了那么多漂亮衣裳......
他是不是对阿云没有用?
他竟对阿云没有价值。
马上要定亲了,他竟是大闲人一个。
他是一个没有价值的男人。
他该如何让自己对阿云有价值。他要回几十船的礼给阿云,他该去搜罗平江府最好的东西了。
阿云当初看上他,又究竟是看上了他哪一点?
不能真是脸吧。
不会真的是脸吧......
卫锦云咬下他递来的太阳挞,转头却见陆岚盯着桌面发愣,时不时摸一摸自己的脸。
她疑惑道,“陆岚你在想什么,发愣半天了。”
陆岚眉头皱了皱,有些急切。
“阿云,你给我找些活干,我要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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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锦云:办工场咯[撒花]
陆大人:我是一个没有价值的男人[爆哭](焦虑
春水生可以理解为果冻,果味果冻,有夹心的。
(想吃点营养液
第86章 定亲吉日
四月初八,柳絮纷飞,樱珠彻底红熟,落花飘进流水,春也渐渐淡去。
陆家卜算过,这日大吉,又恰逢浴佛节,算得上是吉上加吉。从前本也有“九龙吐水沐金身,莲花座上结姻缘”的说法,浴佛节与定亲吉日,并不冲撞。
各家寺院附近热闹,龙华会的幡旗在风中吹着,寺内采香花供养佛祖,香客众多。
街面上满是往来人影颇多,汉子挑着装满香烛的担子,小娘子们鬓边都簪着新鲜香花,手挽竹篮,里头盛着供养佛祖的鲜果,三五成群地说着话。
孩童们便更欢腾了,不用去学堂,还能吃庙里的点心。他们手里紧紧拿着各家寺院分发的阿弥糕,吃得不亦乐乎。
阿弥糕雪白松软,上头还印着个赤色小小的“佛”字,内里咬开是不同的馅料,有甜有咸。他们凑在一起,咬上一口,互相比较谁尝到了芝麻,谁咬了豆沙。
常司言提着一篮子阿弥糕跨进云来香,扬着声音喊道,“来吃阿弥糕了!”
顾翔正在擦门框,若是远远一望,这门框干净得都反出光亮来了。
今日铺子里的伙计格外忙碌,将两间铺子打理得一尘不染,还额外剪了好多红纸窗花贴着,绿油油的桂花树上也挂了不少红络子。
顾翔凑过去瞧那篮子,数一数里头有多少阿弥糕,问道,“小常,你又去报恩寺了,这次明空小师傅给我们拿几块啊。”
常司言把篮子往桌上一放,掀开盖布露出里面香甜松软的阿弥糕,“自然是人人都有,一人一块,绝不多拿。”
晚雾擦着手从后院走出来,拿起一块阿弥糕咬了口,唇齿间都是甜香气。
她吃了两口,开口问,“说起明空小师傅,我听人说他今年该十六了,是不是要还俗了?”
常司言将阿弥糕掰开吃,点头道,“是的,他要过完十六的生辰,就定在今年六月二十九那日还俗。”
“哟,小常,你倒记得这么清楚。”
晚雾笑着,几下就将阿弥糕塞进了嘴里。
常司言点心配茶,喝了一口茶回,“每次我去报恩寺烧香添油钱,他时不时都会跟我提起,能不清楚嘛,吃糕吃糕。”
顾翔站在门口,往两家铺子嚎了一嗓子,“来吃点心咯!”
伙计们蜂拥而赶。
朝酒先从喵喵面包工坊的门帘出来,她身上穿了件新做的浅碧色襦裙,人今日也格外精神。
她平日里倒是少见穿得这样出彩的颜色,常司言一眼瞥见,又往个个伙计身上瞧了又瞧。她们虽都穿着两家铺子的围裙,但各位身上明显都是她没有见过的新衣。
她后知后觉问,“不对啊,你们今日怎的穿这样鲜亮?”
朝酒尝了一口阿弥糕,笑道,“卫掌柜今日定亲,一会儿陆府的船就要到,船上还有陆家不少亲戚呢。咱们穿体面些,打扮整齐些,也给我们家卫掌柜长脸。”
常司言这才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旧衫,一下急了,“我知晓今日是大喜,但衣裳这事你们怎么不早说!怎的人人都做了新衣,就我......我回家换件衣服就来!”
她刚要转身,想一路紧赶慢赶狂奔回家,就见卫锦云从后院走出来。
她一把捉住她的手腕,“不用换啊小常,你这模样本就灵俏,人比衣裳亮,穿得干净笔挺便行咯。”
常司言听了这话,脸上笑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原本明亮的眼睛更显有神,眼下的她气色可是透着健康的红润。这从来都是纤细如竹竿的手腕,能看出紧实的线条。
她似是谄媚地抱了抱卫锦云,“卫掌柜最好,虽然总是给我喂苦药,但对身子很好。你给我煮的药疗效好,眼下我的力气大得能打一头牛。”
卫锦云看着她气血充盈的模样,也跟着点头,“那是,给你养身子,我可是专业的......好了好了,真不用回家换衣裳,只是定亲又不是成婚,你们有这份心,我就已是心中很欢喜。”
她又要转身回后院,但是对着伙计们喊,“对了今日浴佛节,谁来和我一起煮青精饭?吃完这饭,来年身子可就更好了。”
“我来我来我来!”
“算我一个,我来帮忙添柴。”
“我也来,我力气大,淘米换水都算我的!”
一时间,铺子里满是应和声。
这饭说法多,佛家唤作阿弥饭,也叫乌米饭,传的是孝子采南烛叶煮米,救了堕入恶鬼道的母亲,道家却称它青精饭,说能固精筑颜,是仙家服食的养身之物。
卫锦云看着伙计们围在灶边忙活的身影,管它佛道两家怎么说,总归是浴佛节的传统,吃就完事了。
她将糯米倒进甑中,一起和阿木、雨晴两个淘米。顾翔则把新鲜的南烛叶铺在石臼里,淋上些温水。
顾翔拍了拍驴屁/股,“伙计啊,再加把劲!”
驴蹄子慢悠悠转起来,磨盘吱呀作响,南烛叶被碾出青黑色的汁液,顺着磨盘缝隙流进底下的木盆。
凭什么那头叫灰灰的,就不用拉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