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锦云手忙脚乱地跟田主们道谢,在原地不知该如何一次就拿满这些东西时,身后便传来了熟悉的笑声。
陆岚开口打趣道,“哎哟,卫掌柜,这是刚办完地契,就成了农场主了?”
卫锦云赶紧把怀里的果篮往他手里塞,“不准笑!这是田主们硬送的,说我按市价给足了钱,非要谢我。你看这鸡鸭......不行了,它要拉我身上了!”
她赶忙把鸡往陆岚身上扔。
陆岚早有准备,伸手稳稳接住,也没有拉到他身上。
他忍不住又笑,“阿云,你倒会省事,不自己拿些轻的?”
“不拿,陆大人有的是力气,这点东西哪难得到你。”
卫锦云摊摊手,“本掌柜手好累啊。”
陆岚纵容地点点头,又伸手接过她怀里的果篮和鸭蛋篮,温声道,“好好好,都给我拿。”
陆岚拎着鸡鸭,带着她往巡检司走,“等一下,我们再带些东西回去。”
卫锦云跟着他走,问道,“带什么?这鸡鸭果子都快拎不下了。”
两人才到巡检司门口,守在门边的展文星就迎了上来。他一眼瞧见自家大人手里拎着活鸡鸭,挎着篮子,活像刚从市集回来的小贩。
他嘴角无声抽搐,真是没眼看。
展文星转身从门后拎出个铺着棉絮的竹篮,递到两人面前。
待他掀开盖着的蓝布,里面竟挤着六只刚出生的狸奴,身子只有巴掌大,闭着眼睛,呜呜地发出微弱的叫声。
有两只浑身雪白,三只橘白相间,还有一只玳瑁色。
卫锦云放轻了呼吸,开口问道,“这是哪里来的,这样小,还没睁眼呢。”
“前几日下在巡检司后院的柴堆里,展文星喂了好几日羊乳,也没见它们母亲回来。阊门附近馆子多,常有人抓偷食的野狸奴,许是它们的母亲出事了。”
陆岚期待问,“阿云,我们先养着好不好,待大一些,我们再给它们寻几户好人家。”
卫锦云喜爱狸奴,自然是同意的。狸奴们叫两声,她心也跟着化。
她立刻点头,“好啊,先养在云来香。来喵喵面包工坊吃点心的客人,大多都是喜爱狸奴的,好多都爱逗元宝,肯定有愿意收养的,不愁找不到好人家。”
她小心翼翼地把竹篮抱在怀里,拿手指轻轻蹭蹭狸奴软软的绒毛,动作温柔得不行。
“方才让你拿些果子都嫌沉,怎的这会儿抱个篮子倒愿意了?”
“这能一样吗。”
卫锦云抬眼笑道,“这些是小宝儿,摔着碰着可不行。”
陆岚忍着笑追问,“那我手中的鸡,就不是你的小宝儿了?”
“它?”
卫锦云瞥了眼陆岚手里的鸡,“它都要拉我身上了,算什么小宝儿..
....给你给你,这些还是让陆大人拿着吧,鸡是你的小宝儿。”
这话让陆岚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
展文星没眼看,“宝儿宝儿的”,感觉牙好酸,溜进巡检司去了。
陆大人有了心仪之人,可真是爱笑啊。
两人说着话,各自牵过拴在门边的马。卫锦云小心地把装着狸奴的竹篮护在身前,陆岚则拎着鸡鸭和果篮。
两人并驾齐驱,一块往云来香去,沿途不时有熟人与他们打招呼。
茶肆的张掌柜倚着门喊,“卫掌柜、陆大人,这是刚办完事?”
卫锦云点头。
挑着菜筐的小贩笑着递来两串青枇杷,说是有些酸,但是是自家枇杷树上才摘着玩的,让她尝尝鲜。
卫锦云握手。
她跨在马背上,早已习惯。
反正马上就是初八,陆岚很快便是她的人了。
云来香门口,宁无涯背着手在小河旁踱来踱去,看流水落花,望丝瓜和毛豆追逐。
他见两人骑马过来,立刻停下脚步,“可算知晓回来,老夫在这儿巴巴等了大半日,都快站成门口的木雕了。”
他继续叽叽喳喳道,“河旁的那颗桃花树,一共八百八十八片花瓣,你们再晚回来些,我都要数第二遍。”
陆岚翻身下马,伸手接过卫锦云怀里的竹篮,无奈道,“又在胡言乱语。”
“谁胡言乱语?”
宁无涯不服气地哼了声,他的目光忽然落在陆岚马背上。
他笑道,“哎哟,惊帆这性子,平日里连旁人碰它马鞍都不乐意,如今竟愿意驼这些活物?”
陆岚回,“阿云的东西,它向来愿意。”
宁无涯听得直摇头,“徒儿你如今可真肉麻,魂没了吧。”
陆岚淡淡道,“我乐意。”
两人把装着狸奴的竹篮拎进云来香后院,卫锦云去厨房找了个小碗,温了些展文星给的羊乳。
羊乳温好,卫锦云从篮里捧出一只狸奴,陆岚拿着小勺,舀了半勺羊乳递到狸奴嘴边。
它们没有睁眼,喂起来麻烦,只能一点一点喂到嘴里。待六只狸奴都喂完,两人手都酸了。
元宝凑了过来,围着竹篮喵喵叫。
“你是公的啊元宝。”
卫锦云挠挠它的下巴,“奶不了。”
元宝似懂非懂,蹭了蹭卫锦云的手心,便蹲在竹篮边,盯着里面的狸奴,一动不动。
晚雾拎着田主们送的鸡鸭和竹篮往后院走,卫锦云喂完狸奴,便朝正坐在廊下洗樱珠的朝酒招了招手。
朝酒嘴里还含着颗酸甜的樱珠,见卫掌柜单独叫自己,忙擦了擦手走过去。
她嚼着果子问,“怎的了卫掌柜,可是要吩咐我做什么?”
“你来得云来香,也有大半年了吧?”
卫锦云杵着下巴,一脸认真地看着她。
朝酒点头,“是啊,这都开春了。”
她一边说着,见卫锦云神情认真,不似往常随意,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她慌慌张张地问,“怎,怎的了卫掌柜?你这般严肃......莫不是,莫不是要赶我走,不要我了?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我改,我定改正!”
她脑海里反复回忆着最近她在上工时是否有所疏漏,紧张地抓着衣袖。
卫锦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会,我们家朝酒手脚麻利,记东西又快,连面包的配方都能背得分毫不差。这样能干的伙计,我疼还来不及,怎会不要你?”
她想了一会,继续说,“我是想,枫桥那边的工场初八后便开工,等建好了,想让你去当领头的,接管工场里的生产和伙计们。不是不要你,是要你当领头人呢。”
“什,什么?”
朝酒眼睛一下子瞪圆了,险些将樱珠的核都咽下去。
她连连摆手拒绝,“我做不好的卫掌柜,我从前只在厨房里帮衬,哪里会管工场,带伙计。万一搞砸了,耽误了您的事可怎么办?我做不来的。”
朝酒心里乱得像揣了团麻。
她不过是个寻常妇人,从前只懂洗衣做饭,或是摆个小摊干些力气活,来云来香后也是大多做些揉糕团,扫地擦桌的杂活,哪里能当领头?
这工场里要管面包制作、要带伙计,这是多大的担子,她连想都没敢想过。
“您不知晓,我不行的......我只是个干杂货的妇人......”
朝酒脸都涨红了。
“我知晓。”
卫锦云拉着她坐下,开口夸奖,“你记东西快,上次新出的芝麻面包配方,你听一遍就记住了,你待人又热情,客人们都爱跟你搭话。小顾出门送货时,铺子里的账目,客人的订单,不都是你在管?负责给水兵送面包的也是你,那么多单子,你核对得清清楚楚。你还特别会与客人们攀谈,上月给水兵们送面包,你还顺道谈了阊门一家粮仓的生意......”
她继续道,“再说,你这几个月跟着学认字,基本的账本,单子都能看懂了,该学的你都学着了。”
卫锦云忍不住笑了,“你别总把自己当只会杂活的妇人,你身上的本事,比你想的多得多。所以,朝酒如何不行?”
这般动静早引了旁人注意。
常司言捧着刚温好的茶水走过来,凑到朝酒身边,喝了一口,“哎哟朝酒姐,你可别小瞧自己,你肯定可以。”
晚雾也放下手里的活计,笑着点头,“是啊朝酒,你待人温和,伙计们都愿意跟你搭话,上次铺子里忙不过来,你带着我们分工,把活儿安排得明明白白。”
顾翔就领着伙计们,朝她一起笑喊道,“朝酒姐,你可以的!”
朝酒听着众人的话,一时间,竟哭了。
见朝酒眼泪掉下来,卫锦云连忙抽了帕子递过去,“干嘛呀这是,好好的怎哭了,是我说得太急,让你有压力了?”
朝酒哽咽着摇头,“不是......是我舍不得离开云来香。还有卫掌柜,您可真好啊。”
她说着,往前一扑,一下子抱住了卫锦云。
卫锦云拍着朝酒的背,哭笑不得,“工场起码要造大半年才好,离你去接管还早着呢,快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