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说着,卫锦云走出来,手里拿着刚核对好的送货单子,见两人神色不对义愤填膺的,便问,“怎么了,一个两个都瞧着是要将谁生吞活剥似的。”
“晚雾还没来。”
顾翔方才的话与卫锦云说了,还忍不住嘟囔,“卫掌柜说这事儿气人不?自己没本事挣大钱,倒要把女人困在家里,还美其名曰享福,享他个祖宗。”
“哎呀别把我们家小顾气出病来了。”
卫锦云瞧着顾翔脸憋得一阵通红,连忙安慰,“先别急,我们再等等。晚雾要是真想来,定会想办法来,若是实在来不了,也盼着她能少受点委屈。来来来,备料了,一会闲汉小哥该上门了。”
卫芙菱和卫芙蕖背好挎包,熟门熟路地塞了两盒曲奇饼干,站在铺子门口和卫锦云挥手。
“姐姐我们走了!”
“姐姐送你们?”
“不要!”
孟哥儿倒是比卫锦云还要着急,抓着两人的挎包带子,反复叮嘱,“菱姐儿,你早些回来,我会好好抓恶汉的。蕖姐儿,你也早些回!”
春桃小满一人一边,才将孟哥儿的手松开,放姐妹二人上学去了。
想来以后每日都要在门口上演一场挥泪告别戏。
到了午后,云来香的人也渐渐多起来。
顾翔招呼着客人,朝酒一口一个“老大”喊得起劲,忙得热火朝天。
风铃晃动,吕兰棠和周竹清并肩进来。她们俩在家待不住,五日里有三日都会来云来香吃茶。
卫锦云见到两人,立刻从柜台后迎上去,笑着招呼,“好姐姐,快进来!泥炉已经点好了,我们一块吃茶、玩寻故棋。”
吕兰棠挑眉打趣,“哟,无事献殷勤啊,平日里我们上门,你不是扒拉算盘对账,就是埋头包点心,哪有这热乎劲儿。”
“给我热情晕着了。”
周竹清也跟着笑,“以前来,你要么窝在藤椅里念叨来啦,吃啥呀,要么指个方向让我们寻故棋自己去取,还总说有点不想动,今儿怎么不一样了?”
“定是记错了。”
卫锦云亲自捧上小泥炉,“哪有哪有,就是真心想姐姐们了。咱们坐窗边好不好,这地儿明亮,晒着太阳也畅快。”
吕兰棠咬了一口端上来的栗子糕,轻笑一声,“快说,别绕圈子,再不说我可走了。”
周竹清也喝茶附和,“可不是嘛,棠棠要是走了,我也跟着走,可不留下来瞧你装模作样。”
“那我真说了,确实有事要麻烦二位姐姐。”
吕兰棠放下栗子糕,擦了擦手,挑眉道,“说吧,到底什么事。”
“是想求姐姐。”
卫锦云往前凑了凑,“姐姐画技高超,从前替
我画了云来香的修缮,眼下能不能再给我画些画。”
周竹清在一旁故意拖长了语调,“噢,原是没有我什么事啊,合着就棠棠有用,我是来凑数的?”
“有有有,怎的会没有。”
卫锦云连忙转向她,“这不周姐姐认识的平江府贵府小姐多嘛。”
吕兰棠剥了瓣橘子塞卫锦云嘴里,“你赶紧恢复正常,我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了。”
“得嘞!”
卫锦云立刻从柜台后翻出常司言的图稿,奔到吕兰棠面前一递,“吕小娘子,你就按着图上这些细节画出来,这都写得很详细。”
吕兰棠拿起画稿,逐张细细翻看。
她看了一会,见上头的故事忍不住笑出声,抬眼道,“没问题,这点活儿难不倒我。”
她很快话锋一转,挑眉追问,“不过,好处呢,给不给工钱?总不能让我白忙活吧。”
“有啊,一张百文行不行?再多我可付不起了,你也知晓,我家存粮就这点家底,全靠点心挣点小钱呢。”
“不行。”
“好姐姐啊,我的好姐姐。”
“打住打住,别说话。”
吕兰棠呡了口茶,“你给香香做的生辰蛋糕,再给我做一个尝尝,那我就替你把这些画全画了。”
“做做做,必须做。”
卫锦云立刻应下,“别说这一次,以后你每年生辰,我都给你做专属的生辰蛋糕,做到我们都老。”
“好了好了,去拿笔墨纸砚给我,我替你画还不成吗,再说真晕过去了,啧啧啧,说得我都冷了。”
一旁的周竹清听着,佯装委屈地开口,“哎哟,那我呢,我可不是会画画的好姐姐,帮不上画稿的忙,这是要把我忘了?”
卫锦云摆手,“哪能忘了周小娘子,等吕小娘子将画稿画好,我就找丝绸铺做成香包,届时全靠你帮我好好宣扬。这些香包送给你们,你认识的那些贵府小姐妹,世家姑娘,全送。”
吕兰棠铺开宣纸,看着卫锦云一边应着周竹清,一边又忙着给两人添茶磨墨的,“咱们卫掌柜,可真是把左右逢源这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啊。刚哄完我,又忙着托清清,半点不落下。”
“放心,一会保证好好给您二位端茶倒水,想吃什么点心尽管说,栗子糕,曲奇随便尝。”
“噢,叫她就是香香,叫我们就是小娘子,小娘子。”
“棠棠,清清。”
卫锦云给她们剥了几个栗子。
“哎唷不行了,鸡皮疙瘩更多了。”
做生意哪有不左右逢源的。
吕兰棠的画技出神入化,周竹清是世家,卫锦云便是一直围着她们转悠,她也乐意。
更何况她们待她确实好,还是她来平江府做生意的引路人。
她可真幸运啊。
“这还差不多,卫掌柜可别等会儿又忙着对账,把我们俩忘在这儿了。”
“叫锦云......”
云来香所有的小泥炉都点着,热茶与点心的香气弥漫在铺子里。吕兰棠下笔快,却能一笔一画描摹出每一只狸奴灵巧的身姿。
不少客人们都围过来瞧,或夸赞,或看入定了,直接将凳子搬到她身边,一边吃一边看。
“卫掌柜,我来晚了。”
风铃转悠,晚雾低着头走进来,她的眼眶还红着,手却攥紧了衣角,眼神却比昨日多了几分坚定。
顾翔一见她,端了碗热茶立刻迎上去,“你怎么这个时辰才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快过来喝口热茶缓一缓。”
晚雾接过顾翔递来的茶碗,深吸了口气才开口,“放心吧老大,我没事。我已经跟我男人说清楚了,日后我就是要出来做工,他要是再拦着,大家都别好过。”
朝酒凑过来,好奇追问,“咋的啦,你跟他吵了?”
“吵了,今早我没给他做饭,让他自己找吃的去。”
晚雾喝了一口热茶,“他总说让我在家享福,可这福我受不起,我得自己挣工钱,也给自己争口气。”
她一步步走到卫锦云面前,头微微低着,又是愧疚又是期待,“卫掌柜,我,我今日上工没按时辰来,您之前说的试用期,还算数吗,我还能接着在铺子里干吗,实在对不住耽误了活儿,您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卫锦云看着她泛红的眼,轻声问,“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往后不会再因为这些事耽误上工了吧。”
“处理好了,您放心。”
晚雾坚定道,“我跟他说清楚了,日后绝不会再因为家里的事耽误做工。我先是我自己,想靠手艺挣口饭吃,然后才是他的媳妇,娃的娘,我不会再让旁人拦着我做事了!”
她想了一夜,想着对付他最好的办法便是发疯,他就是觉得她心肠软,好讲话罢了。
今早鸡叫头遍时她没起身,院里的猪饿得哼哼也不管。往常这时,她早围着灶台转了,喂鸡、拌猪食、焖朝食,手脚不停歇。可今儿她就坐在门槛上,看着天慢慢亮透。
她男人起来见院里乱糟糟的,果然生了气,指着她骂女人家不干活,想翻天?
晚雾没像往常那样低头认错,反而站起来盯着他,说自己要去工,以后日日都去。要是拦着就和离,这日子谁也别过了。
男人有些发愣,又来那套男人养家天经地义的说辞,还扬手要推她。
晚雾往后一躲,问他忘了她成亲前在杂货铺扛货,百十来斤的米袋她能扛着走半条街,他那点力气,真要对打,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晚雾指着他说,要么她出去做工,家里的活分着干,要么就闹到官府去和离,她成亲前能自己挣饭吃,现在照样能。他想耗,她奉陪到底。
其实晚雾说这话时,心里还是怕的,可一想到在云来香的样子,就不怕了。
卫掌柜是个做点心的高手,老大揉糕团的手法又快又好,常司言聪明得不得了......她想跟她们一样,靠自己的手挣体面,而不是困在家里,连想买块新布料都要伸手和男人要。
真是受够了!
后来男人没再拦她,大概是被她那副鱼死网破的模样唬住了。
她往云来香走时,太阳刚照到天庆观前的街面,暖烘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