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全友一个人把俩孙子拉扯大,要是没有好心人帮扶,估计他们三个死得都没影了。
余全友身体依旧硬朗,现在村里能找到活干,他就给夏芜干活,帮忙给快递贴标签,分拣蔬菜,这类轻便活他做得动。
可他依旧不是正式工,年纪实在太大了。
如今日子越来越好,越来越有盼头,余全友说的最多的,就是盼着他俩孙儿能考上大学,千万,千万别像他们的混蛋爹。
这样他就是死,也值得了。
谁知道今天一大清早,就是这么一个坚韧的老头,竟然会发出如此愤怒的吼声。
左邻右舍听到动静赶紧跑过去,生怕余全友家里是遇到什么事了。
等人跑到时,就看见年逾古稀的余全友挥舞着扁担,正在追赶一个灵活的身影。
那人看着不到四十岁,胡子拉碴,长得老长,不像是村里人。
突然有人喊道:“那不是国庆嘛?”
“老余的儿子!跟女人跑的那一个!”
“哎哟我的天呐,他咋突然回来了!”
“怪不得老余要打他,这人还知道回来呢!”
村里人指指点点,七嘴八舌地说着,他们对余全友家里的事情清楚得很,都很同情老余,要是余国庆反过来追他爹,众人肯定上去帮忙。
可这会儿看余全友老当益壮,他们也只是在一旁看热闹。
余国庆在院子跑着乱窜,大喊道:“爹!爹!我知道错了,你快别打了!我都多大人了,这不是给你丢人吗?”
“你还知道丢人?你个畜牲东西,老子没你这样的儿子!你哪里来的滚哪去!”
余全友对这个儿子确实厌恶至极,恨不得自己没生过这玩意。
等杨国峰听闻消息赶过来的时候,父子俩的大战已经告一回合。
余全友到底是老了,杵着扁担站在那气喘吁吁。
余国庆看见杨国峰来了,连忙走过来,先递一根烟:“书记啊,你可总算来了,你快帮我劝劝我爹,这老头子倔的很,我都回来了,嘿,不让我进家门,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呢?”
杨国峰看余国庆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眉头紧皱,神情严肃,他盯着余国庆看了半晌,清官难断家务事,那些难听的话他就不说了。
理都不理余国庆,杨国峰走到余全友身边,扶着头发发白的老人家:“老余叔,你再怎么生气也该保重身子,好日子都在后头呢,不至于生这个气。”
余全友追着打儿子的时候只是生气,没有伤心。
可这会儿杨国峰过来跟他说两句话,老头就憋不住了,哭得稀里哗啦,老头心里苦了,苦了大半辈子,他根本没法释怀。
不止是余全友,连他那俩孙子,看见亲爸回来都跟见鬼似的,除了站在爷爷身边寸步不离,连给余国庆眼神都不给。
余亮和弟弟余冲都放暑假了,在村里干暑假工,兼职摘茉莉花,有时候还会摸田螺钓小龙虾,卖给村口烧烤摊,俩孩子没少挣钱。
暑假刚开始,他们就摩拳擦掌,打算多攒点钱。
余亮想着,既然能挣钱了,就跟资助他的好心人说,断了资助,他马上就要成年了,实在不好意思多贪人家的钱。
虽然余全友没把儿子教导好,可他这俩孙子,人品没的说。
谁知道暑假才刚开始,就遇到这种糟心事。
余全友哭了半天,突然想到自己还得去干活,要不然他都不好意思在夏芜那吃饭,于是也不哭了,叫上俩大孙,拿上竹筐扁担,把门窗都关紧锁好,看都不看远处和村人聊天的余国庆,就这样又去干活了。
一旁的杨国峰:“……”
这都什么事啊!
夏芜在水井小院里蹲坐着磕葵花籽,前段时间种的向日葵,已经开花结果了,结出来的葵花籽外壳很软,吃起来的口感倒还不错。
就是还没长好,个头有点小,夏芜纯粹是闲着没事,嘴馋,才突发奇想摘了一个葵花盘,蹲在檐廊下听王月霞说娘家的奇葩事。
村里来干活的老人今天来的格外晚,杨国峰拉着他们把他们送到小院里时,车上老人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十分热烈。
夏芜站起来把葵花盘挂在钩子上,等待晒干再吃。
她拍拍手走过去,打算扶老人们下车。
实际上这些老人平时没少喝灵泉水,身体被滋润的比从前健康很多,简直是健步如飞,根本不用人搀扶的,一个个顺利下车。
“这是聊什么呢?”夏芜随口问一句。
村口情报组可不是吹的。
这些老人家平时没什么事,就喜欢凑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的,小到杨沟村去,大到附近几个村子,只要是谁家发生点匪夷所思的事情,总能以最快的速度传播起来,并且在传播的过程中变得更加匪夷所思。
夏芜以前喜欢听娱乐圈八卦,也喜欢听权贵阶层的八卦,自从回村之后,她适应的很好,哪里有八卦哪里就有她。
一看老人们义愤填膺的样子,夏芜就知道八卦来了,而且还是大八卦。
毕竟能让这些心如止水的老人能有这么大群体反应的事情,绝对不会小。
夏芜这一问,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老人们七嘴八舌地说起来了。
“老余的儿子回来了!”
“余老爷子还有儿子?”夏芜惊奇地问道。
她认识这位老爷子,有幸听杨国峰说了很多关于老爷子的好话,也知道他家中生活困难。
余冲在镇上二中读书,平时和村里小孩玩得好,星期六星期天也会来夏芜这里帮忙干活,连他们的暑假工兼职,也是夏芜给提供的机会。
余老爷子年纪大,干不来重活,夏芜知道他自尊心强,就给他找轻便活做,再给他结工资。
老人家没有正式工,也是他坚决不要才会这样的。
因为余全友觉得自己人老不中用了,不如把机会让给年轻人。
怎么说呢,余全友是个各种意义上知行合一的高道德好老头。
可夏芜从来不知道,这么个老头居然有儿子。
她一直以为余全友失孤,才不得已一个人养两个孙子。
于全有仍旧气呼呼的,搬着凳子走到工作地点,就开始挑拣蔬菜了。
王月霞叫他先吃饭,老头就跟没听到似的。
王月霞以为他耳朵不好使,让余亮去叫人,老头这才放下手中活走过去。
听八卦可不能当着本尊面听,夏芜还没那么不长心眼。
幸好村口大妈也爱讲八卦,去找王月霞打一碗现磨豆浆,又拿了热乎的水牛奶馒头,走到一边,开始跟夏芜聊了起来。
夏芜终于弄明白了,原来余老头不是失孤老人,他有儿子,就是这儿子太混蛋了,这些年作为儿子,作为老子,毫无作为。
余亮和余冲俩孩子,纯是余全友给养大的。
现在快要长大成人了,余国庆突然回来,指不定是要摘果子的。
他这个人不正混,万一还要俩小孩赡养他这个没用的东西,那岂不是拖累吗?
老人们七嘴八舌地说着,确定余国庆就是个拖累无疑。
夏芜从未见到老人们这么团结,“这么说,那余国庆还真是无可救药,没得治了。”
“是啊,希望他识相点,赶紧走吧。”
“对,老余都坚持这么多年了,他回来也没什么用了啊!”
“话也不能这么说,老余都这么大年纪了,说不定哪天人就走了,总得有个人扶棺不是?”
“嗨呀,你说这话,谁家孝子贤孙是老人活着的时候不做事,等死了才吹拉弹唱鬼哭狼嚎的呢?”
老人们看得开,而且不以前看得要开,他们到这个年纪了,离死亡很近很近,已经不再害怕谈论死亡的话题。
对于儿孙,他们也自有自己的一套看法。
老话常说,养儿防老,可他们在村里生活这么多年,也不觉得有儿子就活的有多好。
不信你看看秋红娘,都成村里的典型案例了。
唯一孝顺的闺女早死,剩下三个儿子把她当成足球踢,这家不要,那家也不要,看老人自己挣点钱,还总想着薅羊毛。
哪有这样给人当儿子的。
就不说秋红娘,看看他们自己,也有儿子啊,可都出去打工了,没本事的还要把小孩扔给老人照看,有本事的把小孩带走,老人留村里无人照看。
怎么都是遗憾。
不过老人们说起这些,没有觉得愁苦,反而是当成件寻常的事情拿来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闲聊。
夏芜听得感慨不已。
谁说老人不好的,她就觉得这些老人挺好的。
讨论到最后,众人也不知道余国庆的事要怎么处理,这事吧,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
山上种的土豆熟了,不知道被什么动物给扒出来,露在外面,好些个还被咬过。
去摘蔬菜的妇女大队回来,篮子里装着被刨出来的土豆,“可惜了,再长一段时间肯定能长得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