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人太多了。
他不喜欢。
杨弘文喜欢安静的户外,两三个人就已经很多了,要是只有他和爷爷,他会更开心。
每次齐炜和老爷子采药的时候,杨弘文就举着个相机在树林里拍来拍去,他拍采蜜的蜜蜂,拍搓手的苍蝇,拍在树枝上跳跃的松鼠。
最夸张的一次,一条蛇吊在树上,探过头来靠近杨弘文,被他拍了下来。
齐炜当时回头一看,魂都要吓飞出来了。
可杨弘文就像是一棵沉默的树,估计也被那些小动物给当成了可靠的树,竟然没有攻击他。
今天他们也是去山上采药,子母山上的草药还是很丰富的,据说常见的有一两百种,这些年来,子母山就是杨洪恩的后花园,在药物最稀缺的年代,他就是靠这座山上的草药,给附近十里八乡的人医治。
他在乡里德高望重,很多人一提起他,就知道他是谁,每逢年过节,都有好多人登门拜访给他送礼。
这就是声望。
没赶上水井小院的午饭,刘桂珍给他们打包带回来米饭和菜,热一热,照样吃的很开心。
齐炜不能吃太重口味的东西,要少盐少油,不过还是浅浅尝了两口五花肉,对此心满意足。
季云舟就是这时候来到家里,他想请老爷子给王忠看病。
季云舟简单说了王忠的情况,坐在一旁的刘桂珍道:“这样厉害的大人物,就没找到厉害的大夫给治一治吗?”
都到这个阶层了,想来王忠能接触的医疗条件肯定要远超他们这些普通人的想象,就像原本不良于行的季云舟,只是去国外做个手术,回来就跟正常人差不多了。
身边还有那些个洋老外医生照顾着。
季云舟无奈解释道:“现在的医疗水平还没那么发达,尤其是涉及脑领域,一些常规的手段已经试过,但对王爷爷来说没用。”
简单举例,就比如电刺激,这样简单的手段,对别人来说可能有用,可对年轻时被敌人折磨过的王忠来说,不仅没有作用,反而会加重他的创伤刺激。
杨洪恩听罢,表示理解,但他不能打包票自己一定能看好,“中风偏瘫的病人我试过不少,老年人常见病,你让他过来,我先给把把脉,看到什么地步了,要是能治,我肯定尽心尽力。”
就算王忠不是这个身份,只是一个普通老头,杨洪恩也不会藏私。
季云舟感激极了,回去水井小院等王老爷子醒来,就把他带到山下来。
路上,季云舟简单给王忠讲了杨洪恩的履历,应国家需求成为赤脚大夫,此后自学考行医资格证,然后中西医都精通。
是的,杨洪恩不止会中医,他在前院的两间屋子里,也是有比较常见的输液工具。
只不过乡里人比起西医,总觉得中医更加神秘,更加了不起。
王忠听完杨洪恩的经历,不由得赞叹道:“又是一个为国为民的,了不起。”
同时他心里又升出一种莫名的期待,都说高手在民间,万一真叫他遇见高手了呢。
二位老人一见面,先握手寒暄,王忠一看到杨洪恩的面相,心中就觉得稳了一大半。
杨洪恩这外表吧,颇有迷惑性,可以算得上鹤发童颜。
他头发银白,面色红润,不怎么显老,再加上眉须长,都快垂到太阳穴下方了,在民间有一种说法,眉须长,寿星相。
这就是长寿的标志啊!
再看杨洪恩穿着打扮,一副世外高人风骨相,他身体还倍棒,走路虎虎生风,吃饭能吃两大碗,每顿饭还要配二两自己泡的药酒,说养生。
王忠对此人十分信服,而看病最重要的手段之一,就是信任。
“老大夫,我这病还有的治吗?”
王忠坐在梨花木桌子前,把手放在脉枕上,让杨洪恩把脉。
杨洪恩不语,把完左手把右手,又问道:“你这病,有多久了?”
季老爷子抢着答道:“起码有一二十年了。”
王忠今年八十出头,都已经有二十年的卧病在床史了,他曾多次让医生别在抢救他,可怎么可能呢。
他一直觉得活着都没意思了,可是有时候,又能从单调乏味苟延残喘的生活中,找到一些让人留恋的乐趣,就像今天这样。
杨洪恩笃定道:“能治,不到半年时间,我就能给你治好一大半。”
他说得太绝对了,王忠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能治啊?”
“能!”
杨洪恩也不多废话,让齐炜把他的银针包拿过来,消毒过后,让王忠平躺在床上,给他脑袋上结结实实扎了十几根银针。
酸,麻,像是有蚂蚁在脑子里爬,让王忠忍不住想要活动四肢,那那些蚂蚁给从身体里赶出去。
他躺在那扭来扭去的,季老爷子眼看着他那偏瘫不能动弹的左半边手也跟着动弹,嘴里不住念叨着:“哎哟喂,还真有用啊!”
王忠高兴极了:“真有用?”
“有用啊,你看你这手,跟过电似的!”
“杨大夫,要不再给他扎几针吧?”
“不行,第一次扎针不能扎太多,得慢慢来。”
杨洪恩就堵塞的江河做比喻,扎针就像是清理淤塞,不能一镢头就把淤泥给挖开个大口子,这样肯定会决堤。
要先加固堤坝,再慢慢疏通。
季老头肃然起敬。
这是真高人。
“杨大夫,给我也看看吧?”
杨洪恩来者不拒,让季老爷子坐好,他把完之后不说话,让齐炜再把。
嘿,他这是被人当成练手的小白鼠了。
季老爷子也不觉得有啥,认真看着齐炜,“小大夫,我身体怎么样?”
齐炜有些迟疑,“这,您身体好得很啊,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肾源亏空,排尿应该会有些问题吧?”
都说医者不能自医,可齐炜跟着杨洪恩学中医之后,最经常给自己把脉,所以他一下子就能感知到季老头脉象里关于肾脉的不同。
杨洪恩笑着点头,“老当益壮,宝刀不老。”
臊得季老头没话说了,忙又问吃什么能补一补。
等到王忠结束第一回合的扎针,季老头推着他离开杨家,手里提着一堆包好的药材,心满意足。
得知杨洪恩回来了,安娜带着自己家人也来了。
这些天她一直没找到好的时机来见杨洪恩,她想让她的家人也感受一下华夏医学的了不起之处。
安娜的家人已经来了一周多的时间,这段时间里,他们可算是开眼了,吃不完的美食,安逸的生活,和国外大农场截然不同的农业模式。
他们就像是来到书本上不存在的乌托邦世界,在这里,一切都美好的不像人间。
更像是上帝专门打造的地上天国。
安娜的父亲名叫安德烈,他从没见过水牛,这种体型庞大,颜色深黑的水牛,性情十分温和,而且极其喜欢水,很通水性,它们长得很好看,有种神性和野性结合的美。
安德烈在尝过水牛奶的滋味后,对这种华夏牛种表现出极大的赞扬,他催促安娜帮他查询,如何才能在他的国家养这些可爱温和的生灵。
答案是没办法养。
安德烈从小就在农场长大,在他成年之后,更是接替父辈承担起农场的工作。
他养了很多奶牛,他喜欢牛,因此来到这边后,他每天都要从白楼走路来到杨沟村,再去牛棚里体验华夏挤奶工的生活。
他是个熟练的挤奶工,可以做到一边给水牛挤奶,一边和这些温和的动物说着家乡话,也不管华夏本土水牛能不能听懂他的洋文。
安娜的母亲名叫索菲娅,她是个虔诚的教徒,在见识到水井小院里的老人,还有夏芜对待村里老人孩子的态度时,她偷偷询问安娜,夏芜是否是一位比她更加虔诚的清教徒。
因为她只有在那些清教徒身上,才看到像夏芜这样博爱世人,关怀弱势群体的影子。
在得知夏芜没有她口中所说的信仰后,索菲娅很是遗憾,并且希望夏芜能够加入她所在的教派。
只不过她一直没找到好的时机对夏芜发出邀请。
安娜也一直在阻拦她。
索菲娅和安德烈结婚很多年,她对农场生活同样熟悉的不得了,所以来到这里之后,尽管这里的生活和她们国家的很不一样,她依旧很快适应,并且在不同之中找到了独特的乐趣。
那就是竹编。
索菲娅对编织有着非常大的兴趣,这简直是她生儿育女照料农场动植物之外最大的乐趣所在,她花费很多时间在编织上。
织毛衣,织毛毯,应对他们国家漫长又无聊的冬季。
而在华夏,她见到了编织的另一种模式,竹编和草编,用植物也可以编出那样美丽的花纹,她特别喜欢村里的背篓,还有各种各样的大簸箕,乐此不疲地问询每个竹编是怎么编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