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沈玉楼蹙眉不语,老大夫也没问她药方还要不要开的话,只在心底暗暗叹息富贵病生在了穷苦人身上。
连吃饱肚子都成奢望的穷苦人,哪还有钱去吃那些昂贵的补品啊。
老大夫摇摇头,同情地看向平安娘,心里面已经开始琢磨能平替的廉价药方。
天下的穷苦人太多太多了,他帮不过来啊。
平安娘的听力有问题,听不清楚几人说了什么。
但是看见老大夫叽里呱啦说了一通话,主家娘子面色凝重,丈夫和一双儿女则是齐齐变了脸色。
小闺女更是抱住她胳膊,眼泪哗哗往外流,她便知道自己情况不好。
她没做任何犹豫,咬牙推开女儿,起身就往往冲。
医馆的对面就是一条穿城而过的护城河,据说河水极深,能走三层大货船的深度。
而平安娘的目标就是那条河。
这是要跳河寻死啊!
沈玉楼吓一跳,电光火石间急伸出去的手,也只扯下了平安娘的半截袖子。
而这会儿,平安娘已经冲出医馆,直奔那条深河,眼看就要一头扎进河里去。
偏偏平安和他爹都还愣愣地没回过神,就算他们这时回过神再冲出去,也来不及了。
沈玉楼立马往外飞奔,一边跑还一边扯开嗓子大声喊道:“快!快拉住那个穿蓝袄子的大婶!赏银一百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这话还真没说错,沈玉楼的话音还没落地呢,人群中便蹿出一个身形挺拔的年轻男子,一把抓住了平安娘的胳膊。
平安娘跑不动了,急得对那年轻男子又打又踢,嘴里面还哭喊道:“放开我,让我去死……我得了重病,我活不了,我不想连累家里人啊!”
大概是因为听力有问题的原因,平安娘的嗓门极大,活像个高分贝的大喇叭。
等沈玉楼跑过去,两人周围已经聚拢了一圈人瞧热闹。
“瞧这妇人的穿着,也不像是穷的家里面揭不开锅的样子啊,咋就到了要跳河寻死的地步了?”
“没听她说么,她得了病,药跟饭可不一样,药贵着呢!而且你瞧她,瘦得皮包骨头,估摸着还病得不轻呢。”
“要真是这样,那还真不如死了呢。”
“是啊,请大夫吃药看病,这就是个销金窟,就算最后治好了,也能把家里面拖累的够呛;若是最后治不好,那更是要命,人财两空!”
听见这些议论声,父子三人刚落地的心又高高提起,都面色煞白地看向沈玉楼,眼神里的惊恐和绝望几乎要喷薄而出。
平安的神情中更是充满痛苦和挣扎。
他们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哪来的钱看病啊。
主家娘子就算再心善,也不可能拿出那么大笔银子给他娘买老参吃啊。
理智告诉他不能再开口哀求,那样的哀求太过分了。
然而难割难舍的血脉亲情却又告诉他不能放弃,不然他余生都会陷进悔恨中。
少年脸上写满痛苦和挣扎,牙齿几乎将嘴唇咬破。
就在这时,一道响亮的女高音忽然传进他耳朵中——
“我前脚刚把你买回来,转头你就给我寻死觅活跑这里跳河,你想干什么?想让我人财两空吗?”
“我告诉你,你的生死我说了算,我没让你死,你就不许死,你得给我活着,好好的活着,哪怕吃药吃到吐也得给我活着!”
声音里透着气恼。
然而听在平安耳中,却仿佛仙音一般悦耳动听。
他拉住爹和妹妹的手,激动道:“娘有救了!娘的病有救了!”
人群内,沈玉楼还是头一次用这么高的嗓门说话,感觉嗓子都快要喊劈叉了。
没办法,平安娘的听力有问题,她不这样扯着嗓子说话,担心对方听不见。
“主家娘子,我也不想死啊,可是我活不成了啊……”
平安娘捂住脸哭,生病吃药太费钱了,她吃不起。
沈玉楼打断她,继续扯着嗓子朝她喊:“谁说你活不成了?啊?方才大夫不是都说了么,你这病不难治,就是饿出来的毛病,吃药能调理过来……”
后面她还想说能用钱治好的病就不算事儿。
她现在名下有好几名饭馆呢,也算是个小富婆了,不至于连株老参都买不起。
然而这样大嗓门的说话太费嗓子了,沈玉楼只喊了这么一小会儿,就觉得嗓子眼刺挠挠的难受,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索性摸出几张银票抖给平安娘看。
意思:瞧见了吗,主家娘子我有钱,不差你那点吃药的小钱。
平安娘懂了,哭得更加大声,当即就跪下去磕头。
这次沈玉楼没拦着。
包括平安拉着爹和妹妹一块儿过来加入,她也没拦。
这是他们表达感激的一种方式。
如果她拦着,只会让他们心中不安。
虽然她很不习惯他们这种表达感激的方式。
等一家四口稍稍平静下来,她这才将人从地上扶起,然后抽出张一百两的银票,打算付酬金。
她方才亲口许诺的,谁拦住平安娘,她就付谁一百两银子的赏银。
结果银票递出去,人却愣住,沈玉楼瞪大眼睛,惊讶地望着面前的勇夫:“你,你不是在训练吗,怎么跑回来啦?”
谁能想到呢,重赏之下站出来的勇夫,竟然是赵四郎。
自从赵四郎应征入伍后,吃住便都在军营。
算算时间,沈玉楼已经快十天没见到赵四郎了。
此时望着粗糙了不少,突然间冒出来的男人,要说她一点儿都不惊讶,那是不可能的。
然而惊讶过后便是紧张。
沈玉楼想到一种可能,瞬间绷紧神经。
她将赵四郎扯到边上,压低声音问道:“不是说你们这一批年后才动身吗?怎么提前了?你们现在还是新兵啊!是不是边关那边又出什么变故了?”
第180章 奇葩的母女俩
沈玉楼一连串好几个问题抛出去。
赵四郎听出了她话语中的担忧,心中温暖,也不想让她担心,便笑着回道:“计划没变,我们这批兵还是年后出发;边关那边也没出什么新变故,目前双方依旧处于相互试探阶段。”
六腊不交兵。
严寒和酷暑时节都不适合打仗。
首先冬季严寒会导致行军困难,后勤补给这一块容易受气候影响而中断。
这在行军打仗中是大忌,一旦补给中断,士气受损导致军心不稳是一方面,士兵也会因为饥饿和冻伤而减员。
所以,除非是没得选择,不然敌我双方,都会默契地避开在大雪纷飞的冬季进行交战。
沈玉楼不懂这些,但听说赵四郎突然回来,不是因为计划改变,军队要提前开拔,她揪成一团的心便舒展开来。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们要提前开拔了呢。”
她拍着心口长呼一口气。
战场上面刀枪无眼,纵使赵四郎有三头六臂,面对千军万马时,也不能保证全身而退。
何况赵四郎并没有三头六臂。
她盼着赵四郎他们能晚一天再上战场。
因为他们在校场上多训练一天,等提刀上了战场,便能多一分活命的把握。
好在赵四郎这次是回来过节的,而不是临行前的告别。
明天是冬至。
冬至是冬季的第四个节气,也是冬季的标志性节气,从这一日开始,世人便开始用“数九”计算寒天。
就是在后世,也有冬至大如年的说法。
而在这个还没有高科技的时代,这种说法更是被无限放大,从这一日开始,百姓们便开始存粮劈柴,为接下来的猫冬做准备。
除了这些,有些地方还会举办一些庆祝活动,比如庙会,舞狮……
朝廷也会在这一日给臣子们放假。
这也是赵四郎今天回来的原因。
见沈玉楼忙的连这么重要的节日都忘了,赵四郎心疼不已。
这份心疼在看见修一新的宅院时达到顶点。
翻修宅院,本来应该是他的事情才对。
可他一个大男人,却躲到军营,将这项繁重的活计,都扔给了沈玉楼一个人扛……
望着沈玉楼始终不见涨的小身板,赵四郎又是心疼又是自责。
沈玉楼却是不以为意,笑道:“不见长是因为我天生就是小骨架,吃再多也不长肉,跟累不累没关系。”
想到后世那些为了追求苗条身段,又是液断又是蛋断,各种断,最后折腾进医院的爱美人士,沈玉楼甚至还有些小骄傲。
她将这些当做笑话讲给赵四郎听。
然后笑着对赵四郎道:“你别不信,就我这种干吃不长肉的体格,放到后世,指不定要羡煞多少人呢。”
在不影响身体健康指数的前提下,她也不希望自己胖成球。
赵四郎对她口中的“后世”有些难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