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立马就在疼意的驱赶下汹涌而出。
韩辛夷脸上带笑,眼睛中却噙着泪,说道:“先前我听下面的人说,说赵公子受了很严重的伤,流了很多血,怕是……还好赵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平安无事!”
这么一番解释,再加上她眼里的泪水,一下子就将她脸上不合时宜的笑解释清楚了。
喜极而泣。
真心实意的担心。
可真的是这样吗?
沈玉楼咬着嘴唇,总觉得这位韩大小姐有些古怪。
可要她说具体哪里古怪,她又说不上来。
另一边,韩辛夷泫然欲泣地致歉。
“这次都怪我,没有弄清楚情况,就胡乱提供错误的信息,才害得赵公子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不瞒赵公子,我们家家教极严,我平日里极少出门,对周边的情况并不熟悉,隐约听见那几个抢了我钱财的歹人说了一个地名,我就想当然地以为那就是他们的匪窝,没想到我听错了地名,最后竟是将你们引到了真的匪窝中去……对不起!”
韩辛夷说完,眼泪又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哭得又伤心又自责,让人想责怪她几句,都不忍心说重话。
拧眉沉思的沈玉楼一下子明白过来,终于知道这位韩大小姐哪里古怪了。
为了验证心里的猜测,免得冤枉了好人,她没有着急戳破,而是抢在赵四郎开口之前,对韩辛夷道:“您就是韩姑娘吧?这次的事情不怪您,您也是无心之举,谁也没想到事情就这么巧合。”
一边说,一边看似随意地瞥了眼韩辛夷身侧跟着的丫鬟。
那丫鬟两只手里各拎着一个木盒子。
韩辛夷见状,连忙说道:“对了,我这次过来,给赵公子带了些补品……香菱。”
名唤香菱的丫鬟忙把那两个木盒子放到桌上,然后打开。
沈玉楼抬眼瞧去,就见一个盒子里面装的是一根根须完整的人参,另一个盒子里面装的则是鹿茸。
韩辛夷道:“我听人说,人参和鹿茸都是大补,所以就拿了些过来,给赵公子补补身子。”
然后又看向丫鬟。
丫鬟了然,将盒子重新合上,拿起来送到赵宝珠跟前。
赵宝珠下意识地就要摆手说不要,然而接收到沈玉楼投过来的目光,她又改变主意,果断地接下了那两个盒子。
都没带推辞一下的。
韩辛夷显然没想到她这么不客气,愣了下,眼底的讥讽抑制不住地翻涌而起。
虽然下一刻,她便将这抹情绪又压了下去。
然而沈玉楼就站在她边上,又注意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所以看得清清楚楚。
心中的猜测又笃定了几分。
沈玉楼内心哼笑了声,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感激道:“韩姑娘好意,我们也不好拒绝,我代赵大哥,多谢韩姑娘送来的补品。”
然后她继续试探,话锋一转,笑道:“说起来,我们还要感谢韩姑娘才是,要不是韩姑娘指错了路,赵大哥也没机会因祸得福呢。”
“因祸得福?”韩辛夷袖子下的手猛地攥紧,极力控制着声音的颤抖,涩声问道,“这话……何意啊?”
一头撞进悍匪窝里,命都快要没了,得的哪门子的福?
韩辛夷的心跳忽然加快,一股不好的预感汹涌来袭。
而下一瞬,沈玉楼便证实了她的预感没错。
沈玉楼笑着说道:“是啊,因祸得福。韩姑娘还不知道吧,您指认的那个匪窝,里面窝着的全是些亡命之徒,他们打家劫舍,抢财杀人,个个身上都背着人命,赵大哥把他们一窝剿了,算是立了大功,县令大人对赵大哥极为赏识。让赵大哥去县衙做捕头呢。”
第61章 心肠恶毒
轰——
仿佛一道惊雷砸下,韩辛夷蓦地瞪大眼眸,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不可能”三个字差点没脱口喊出来。
上一世,原本的韩辛夷也在回家的路上被几个街溜子抢了钱财。
因为被抢的钱财中有韩辛夷母亲留下的遗物,韩辛夷的父亲便亲自往县衙走了一遭。
县令大人也如现在这般,对韩老爷托付之事极为重视,张贴告示悬赏拿人。
彼时赵四郎看到告示后,便应征和县衙的捕快一道去拿人,成功抓到贼人,拿回了韩夫人被抢的遗物。
赵四郎因此得到一笔赏银,解决了家里面缺钱的困境。
而这一世,她仍旧延续韩姑娘的轨迹往前走,但却在县衙前来问话时做了改变。
她故意说错地名,将赵四郎等人引到真正的悍匪窝里。
上一世,她做游魂的那几年,亲眼目睹了那群悍匪劫财杀人,无恶不作。
她原本的计划是,赵四郎虽然有点儿拳脚功夫在身,可到底是个乡下泥腿子,再厉害也厉害不到哪里去。
再加上敌我双方力量悬殊,赵四郎一旦一头撞进悍匪窝里,必定无命生还。
届时,赵家人就会将赵四郎的死,归咎到沈玉楼的头上去,因为是沈玉楼生病花光了赵家的积蓄,害得赵家拿不出交税的钱,赵四郎才不得不冒险行事。
结果没想到,赵四郎既然没死在悍匪窝里。
事情到此已经与她预想中的有了偏差。
直到看见赵四郎坐在板车上,满身是血地被拉进春和堂医馆,她心中的愤怒才止歇住,想着赵四郎虽然没有当场死在悍匪窝,但是伤成那样,一身血,只怕也熬不了多久。
就算赵四郎侥幸能活下来,将来只怕也要沦为一个不能行走的残废,没看见他连路都走不了,是被人用板车拉回来的吗?
因为打探来的信息不全,韩辛夷只知道此行前去剿匪的人中,有人被砸断了腿。
后面听说赵四郎一身血地躺在板车上被拉到春和堂救治,她便想当然地以为那个断了腿的人是赵四郎。
所以她才会心情极好地,带着补品前来探望赵四郎。
实际上是想亲眼看到沈玉楼绝望无助的模样。
可是现在,沈玉楼却跟她说,赵四郎并没有受多重的伤,还因祸得福地得到了县令大人的赏识,不日便要去县衙当差,甚至是一步登天地做了捕头。
……这怎么可能!
事情的发展跟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韩辛夷的脑袋嗡嗡响,到底还是没忍住,将最后一句话喊了出来。
因为激动,她的声音都是撕裂的。
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狰狞扭曲,丝毫没有因为赵四郎因祸得福而感到高兴,只有对此事的愤怒。
看起来,就是她一心盼着赵四郎出事,与她方才说担心赵四郎的话,完全是背道而驰。
这种明显的情绪表达,就连赵宝珠都察觉到了,立马冷下脸,捏着拳头上前质问道:“你这话啥意思?咋就不可能了?难不成你盼着我四哥出事?”
看着挺好的一个人,没想到却盼着她家四哥出事,这女人的心肠也太恶毒了!
赵宝珠很生气,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
韩辛夷一噎,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
然而话已经说出口,再想往回收已是不可能,她急得额头冒冷汗,揪着帕子,连忙思索补救之法。
望着那块快要让她扯碎了的帕子,沈玉楼心中冷笑连连。
看来,她没有冤枉这位韩姑娘。
这位韩姑娘带着补品登门,并非真心探望赵四郎,只怕登门瞧热闹的成分居多。
如今热闹没瞧成,所以才会情绪失控,口不择言。
换句话说,这位韩姑娘,是带着恶意登门的。
要知道,赵四郎如果真的死在了这次的剿匪行动中,赵家人对她恐怕要生出怨言。
再想想那日在原主一家坟前时,这位韩姑娘看似无心的一个举动,结果却险些让她成为众矢之的的靶子一事,沈玉楼已经能断定,对方的恶意,是冲着她而来。
可不管是她,又或者是原主,双方之间都没有任何交集,这位韩姑娘为何要处处针对她啊?
一时想不明白其中的症结,沈玉楼便也没有过多纠结,先将此事放一边去。
凡事都有因果。
是因果都会有浮出水面的一天。
她与其着急纠结,不如多点防备之心,静观其变。
眼下要紧的是不要着急撕破脸,毕竟这位韩大姑娘的家世不一般,不是他们这样的人家能招惹得起的存在。
想到这,沈玉楼压下心思,将赵宝珠扯开,呵斥道:“宝珠,不得对韩姑娘无礼,韩姑娘应该是见赵大哥一身血,就以为赵大哥伤得极严重;如今又听说赵大哥没事,不日便要去县衙当差,所以她才会这么惊讶,她这是惊喜过度……是吧,韩姑娘?”
“……”韩辛夷很想大声说不是。
她脑子又没泡,怎么可能盼着赵四郎好!
她巴不得赵四郎现在就死翘翘,这样她才能将沈玉楼推进水深火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