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他来说，仿佛天塌了一般。
荣安公主拿帕子一点点擦掉他脸上的泪痕，轻声道：“别哭，你父亲不在了，虞家以后也不再是从前的虞家了，你是长孙，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先生教过你的，是不是？”
虞航哭着问：“母亲，你不要我了吗？”
对着这样一个孩子，荣安公主说不出难听的话，更何况作恶的是虞川南，这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他除了跟虞川南长的一样，其他方面完全不像。
是虞老太爷发现虞川南有问题之后，怕他把孩子养歪，自己亲自派了人教的。
教他的都是年高望重的当时大儒，她也亲自见过的。
“航儿，虽然你不是我生的，但你的生母是个很好的人，她被你父亲害的家破人亡，在你出生后，你父亲就用我的孩子将你换了来，她从来没有想过不要你。”
虞航其实是个早熟的孩子，他很小的时候就发现父母的关系不正常。
父亲总是试图让他疏离母亲，好像母亲会做出伤害他的事情一样。
等他再大一点，祖父又派了人到他的身边，不仅母亲，连父亲都不让他多接触。
从那时候开始，他就总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就在他以为日子会永远这样下去的时候，却有人告诉他。
母亲不是他的亲生母亲，父亲是个杀人无数的恶魔。
他感觉天塌了一般。
这还不够，虞家被抄，祖父病倒了，家里乱了一天，他不知道以后还会发生什么？
他茫然地看着荣安公主，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荣安公主揉了揉他的脑袋：“虞家应该会被流放，你是十岁以上的男丁，躲不过的，不过也不用太担心，我会帮你打点好，不会有事的。”
这也是她对这个孩子最后的一点情分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虞航绷了一天的情绪舒缓了下来，他渐渐地止住了哭泣。
然后跪下，郑重地对着荣安公主磕了三个头：“多谢母亲。”
荣安公主亲自将他扶起来：“你不怪母亲就好。”
虞航道：“母亲并没有对不起过我，反倒是父亲和虞家，亏欠母亲良多。”
荣安公主摸了摸他的脑门：“你像了你母亲，是个善良的孩子，以后得路还长，不要将自己困在这座庭院里。”
虞航再次行礼拜别。
等他离开了，跟在荣安公主身边的嬷嬷才不忍道：“大少爷是个好孩子，可惜了，公主若是求个情……”
荣安公主毕竟是皇家的公主，虞航就算不是她亲生的，这些年也一直养在她的膝下，跟她亲生的其实没什么区别。
她若是出面求情，皇上未必不会留情。
荣安公主却摇头：“他毕竟是虞家的血脉，带回京城也是尴尬。若是个女儿也就罢了，大不了挑一个家世差一点的，陪一副嫁妆。可他是个男儿，一辈子跟着我蹉跎在公主府中吗？”
她一个出嫁了个公主回京尚且身份尴尬，更不用说带一个虞家的孩子回去。
嬷嬷这才明白她的良苦用心，只是到底是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心有不忍：“您担心少爷跟着咱们一起回去会荒废了，可是他到底金尊玉贵的长到这么大，哪里吃得了流放路上的苦？”
荣安公主道：“我会派人打点，无论如何都能让他安全抵达流放地，后面如何，就要看他自己了。玉不琢不成器，他是虞家下一辈的长子，虞家要想复起，还得靠他。老太爷在他身上花了不少心血，不会让我将他带走的。”
嬷嬷叹息：“哎，好好的，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荣安公主望着外面渐渐沉下来的天，突然勾唇笑了一下：“是好事，若没有这一遭，虞家还不知道要烂到什么地步。老太爷想必也看出了这一点，这才没有想方设法保虞家，而是用手里的底牌换了这些孩子活命。”
外面，房檐下的阴影里，本该离去的虞航静静地站在那里。
等里面没有了声音，才放轻脚步离开。
纪云舒这一晚同样不好过，她想趁着花船没有被封去找纤纤问清楚萧昆的事情。
但赵慎不知怎么回事，不肯放她出门。
这也就罢了，还天一黑，就将她拉上了床。
而且这一折腾，就是好几个时辰，一直到深夜才消停。
纪云舒浑身酸疼，看着身上留下的痕迹，忍不住捶躺在身边的人：“你这是磕了什么药？”
赵慎眸光深沉的看她：“我需要吃药？”
纪云舒：“……你到底怎么了？”
赵慎当然不会说今日听到荣安公主和纪云舒的话，让他突然意识到，纪云舒从来就不是因为喜欢他才嫁给他的。
他眸光顿了顿：“我不喜欢你关心萧昆的事情。”
纪云舒觉得这人进化了，这种吃醋的话竟然能这样理直气壮地说出来。
她好笑道：“我跟他又没什么，他喜欢的也不是我，这些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赵慎道：“可他帮的是你，你感激他也是真的。”
纪云舒觉得他简直是在无理取闹，不过他难得这个样子，还挺可爱的。
她捏了捏他俊俏的脸道：“我又不是什么忘恩负义的人，他帮了我，我感激他不是很正常的吗？”
赵慎的皮肤是天然的冷白皮，哪怕这些日子被夏日的阳光晒过，也很快就能恢复。
此刻被她捏的有些发红，倒显的他脸蛋白里透红，十分好看。
只是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反正我不喜欢。”
一点都不讲理的样子。
纪云舒索性依着他：“好吧，那以后跟他有关的事情都由你来处理，这样总行了吧？”
她这么好说话，赵慎还是不满：”你怎么不生气？”
纪云舒：“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赵慎看着她问道：“你不是最不喜欢别人干涉你的事情吗？”
纪云舒似乎有些明白他在别扭什么了：“可你不是别人啊，对我来说，萧昆才是别人，我为什么要为了他惹你不高兴。换位思考，如果你身边有这样一个女子，哪怕明知道你们没什么，我可能也会不高兴吧。”
第693章 因为你值得
感情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办法讲道理。
赵慎看起来性格沉稳可靠，是个很强大的人。
但纪云舒知道，他在感情上其实是一片空白。
他从小没有母亲，赵侯爷又从来不是一个会表达自己感情的人。
姚氏更是处心积虑的想要谋害他。
他在没有体会过爱之前，先懂得了恨。
他们成亲后，他对她虽然一直很好，但纪云舒知道，最开始的时候，他其实是很疏离的。
只是后来两人的感情越来越好，但可能是她的来历太过于离奇，让他始终担心她会像当初莫名出现那样突然消失。
所以他始终没有什么安全感。
当然，赵世子是个要脸面的人，以前的他从不会这样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情绪。
虽然他的话听起来像是在故意找茬，但纪云舒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赵慎心里像被注入一股暖流，被他藏在心中的那点隐秘的不快消散无踪。
他这辈子似乎天生亲缘浅薄，母亲早逝，父亲虽然对他好，但为了保护他，做了很多让他怨怼的事情。
他从来没有得到过一心一意的感情。
有时候，他也会觉得自己在苛求，可纪云舒能明白他，愿意惯着他。
对他来说，这就足够了。
他将纪云舒揽在怀中，喃喃道：“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纪云舒手指描摹着他的眉眼：“因为你值得啊。”
他年少成名，有过从天之骄子跌落凡尘的经历，却从没有怨天尤人，更没有像虞川南那样，将心中的不满和怨恨发现到别人身上。
纪云舒觉得，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赵慎亲了亲她的指尖：“今日嘴怎么这么甜？”
纪云舒笑道：“你不喜欢吗？”
“喜欢。”
赵慎轻声道。
怎么会不喜欢呢？他只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第二日早上一起来，纪云舒就收到消息，那艘花船已经被查封了。
原因是勾结水匪。
齐峥之前抓到的那些人终归是发挥了作用。
纪云舒对赵慎道：“我还以为齐侯爷要忙几日，他竟还记得这个。”
赵慎道：“不是齐三做的，是蔡知府，他还在追查别院的事情，知道里面有不少女子来自花船，便先将船封了。”
纪云舒恍然：“原来是这样，那里面的姑娘们呢？都被关到牢里了吗？”
“那倒没有，蔡知府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那些女孩子关进大牢，不死也得掉层皮。还在船上呢，只是派了人守着，不让随意进出，等查清了没有嫌疑，就会放她们自由。”
纪云舒觉得这倒是一件好事，本来那些女孩子一辈子都无望离开花船，现在蔡知府既然愿意放他们自由，肯定也会将她们的身契归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