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颤抖着满是皱纹的手，想爬到桌上去抓解毒药，却被安霓抢先，把桌上所有瓶子一股脑地扔到了窗外，然后转头歪着脑袋，一言不发地朝她笑。
黑绿色的毒已经蔓延到了她的脖子，西格捂着心脏痛苦大叫，几秒内就倒在地上不动了。
长期用黑魔法的西格，快速衰老的同时也在反噬自身，现在死了，尸体也很快化成了骷髅，一股绿气从黑色的骨头上渗出，朝着窗外飞去。
安霓看着她的骨架，心里没有预想的那么畅快，反而有些难过怅然。
大家都是魔女，都是被皇室诬陷的种族，西格可能最开始也是想帮助其他受“猎巫行动”迫害的魔女，才组织了“赫琳卡之裔”，明明是好心，却为利益而屠害无辜，又因失去爱人而发狂，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三十年前，魔女们都很委屈，但这也不是善恶不明好赖不分的理由。
其实那天在公爵府的顶楼，看到了因黑魔法而反噬衰老的西格，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场景反而是在萨奇城的贫民窟里，跟莫菈和香草一起共用早餐的愉快时光。
但是她还是想不明白，西格明明跟公爵是一伙的，却要暗中变成老者，给香草送矿洞的开采记录，又变成莫菈，推动安霓破坏公爵在萨奇城的计划。
是为了去营救黑市里被贩卖的魔女吗？可克拉帝亚公爵是黑市贩卖魔女背后的推动者，她难道不知道吗？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西格已经死了，一切都……
“你看！”加斯贝德打断了她的思绪，指了指窗外。
西格骨头上渗出的绿气并没有消散，而是朝着皇宫的方向飞去。
波利带着人闯进了府邸，等他们爬上高楼时，只看见桌边一具骨架，还有被敞开的窗户。
……
诺瓦的剑法速度不快，却刀刀戳在对面骑士首领难以防守的位置。后面赶来的新旧贵族们也都带着自家的兵前来支援，把公爵的军队团团围住。
这些人当中，有对皇室效忠的忠臣，也有参加过公爵的私人会议的老贵族，他们对皇室查账的行为感到不满，可现在局势反转了，本应该死亡的皇子没有死亡，还带着队伍回来了，他们自然也要倒向更具优势的那边，不然战后清算，他们一个都逃不掉。
诺瓦的长剑顺势挑开了骑士首领的头盔，露出一张意料之中的面孔——克拉帝亚公爵的长子，彼尔·克拉帝亚。
与此同时，皇子尤安那边的战斗也接近了尾声，冲天火光照亮了抵在公爵脖子上的长剑，公爵脸上毫无畏惧之色，他松开手，任由自己的长剑落地，接着敞开双臂，对着尤安露出挑衅的笑容。
“父亲！”彼尔被诺瓦的人死死按在地上，朝着火光中的公爵发出绝望的呼喊。
公爵没理会，他对王位的渴求已接近疯魔，根本没考虑过失败后，他的妻子和儿子能有什么好下场，甚至带着全家人冒险也在所不惜。
一直陪在公爵身边的那名矮个子法师，不顾一切地脱战，朝着公爵的方向跑去，他高举着弯刀法杖，朝着尤安射出一道又一道凌厉的金刃，企图打断他的长剑，为公爵争取一线生机。
然而却被一道骤然升起的金色屏障尽数挡下，炸开了光晕。
一道绿气也悄然钻进了公爵的鼻腔。
加斯贝德抱着安霓从楼顶一跃而下，稳稳落在了尤安身后。
安霓刚一站稳，加斯贝德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举起拳头，朝着公爵的头颅砸去。
公爵黑色的眼睛还是染上绿色，尤安刺向他脖子的长剑突然断掉，他往后起跳，也躲掉了加斯贝德的拳头。
他僵硬地扭动着脖子，把目光移到了安霓身上。
加斯贝德继续猛烈进攻。尤安刚想上前，就被身后的安霓叫住。
他回头看她。
安霓掏出了一瓶透明液体，举在手中，说道：“下个月之前，如果那些贵族们不喝解药，就会死亡。”
这是在公爵第一次会议上，安霓给他们下在茶里的毒。
“你不是已经给了我解药吗？”尤安皱眉。
安霓晃动手里的瓶子，笑道：“只有你的还不够。”
尤安恍然大悟，咬牙切齿道：“你留了后手！”
“是的，”安霓一步步走向他，“现在我们重新谈交易。”
尤安气得朝她举起了剑。
安霓丝毫不慌，在他面前停下：“第一，澄清三十年前大地枯萎的真相，这是我们事先说好的。”
“……”尤安迟疑，慢慢放下了剑，“好。”
“第二，不准以任何理由去迫害大陆上的任何一个种族，并帮助所有被贩卖的魔女们恢复自由。”
“好，我根本不屑这么做。”
“第三，查清楚我室友贝伦斯·马特亚里斯的死亡真相，并严惩所有凶手。”
尤安不耐烦地深吸一口气：“……好。”
“第四，也就是最后一个，”安霓看向他身后还在奋战的加斯贝德，“还我彻彻底底的自由。”
尤安怔怔地望着她，没说话。
这句话加斯贝德也跟他说过。
他早就料到公爵会派刺客来杀他，毕竟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好在事先有所准备，刺客很快就落了网，并让他传出皇子已经遇刺身亡的消息来误导公爵。
然后加斯贝德出现了。
他速度极快，很快就潜进了尤安的帐篷里，跟尤安面对面地站着。
他来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安霓交给他的任务，来确定尤安是否还活着，第二就是他的私心。
他虽然是只黑狼，但也是个男人。
尤安被他的几句话激得拔出剑就要杀他，还没挥下去，加斯贝德一句话就让尤安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您杀了我，安霓是绝对不会原谅您的。”加斯贝德淡定地站在原地。
“所以你今天来就是让我放她走？”尤安气炸了，一把把剑摔在地上，“不可能，她死也得死在皇宫里！”
“我以为皇子殿下已经很了解她了，如果她想走，谁也关不住。”
“……”
“是您复活了她，她为了报恩才留在皇宫帮您，并不是因为她……”加斯贝德气定神闲，一字一顿地开口，“爱您。”
尤安伸手指着加斯贝德：“你懂什么？！”
“皇子殿下可能不知道，在巴达尔城，也就是安霓死亡之前，我们已经决定结婚了。”
这句话如同一记闷声大雷，炸得尤安愣了神。
“我在她身边长大，相伴十多年，一起经历了很多事，”加斯贝德眯起眼睛，“连我们在一起，都是她主动告白。”
“……”
“就算她失忆了，也还是会爱上我，”加斯贝德勾起嘴角，露出跟平日不相符的自信表情，“她需要的是正大光明的爱，而不是当未来国王阴影下的情人。”
尤安看着不同于往日沉默寡言的加斯贝德，有些震惊：“安霓知道你来找我说这些吗？”
“她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我都不会离开她，我将永远站在她身边，如若您要强行留她，她也一定会杀了您。”
加斯贝德略微俯身，朝尤安行礼：“皇子殿下，请您放过她，还她彻彻底底的自由，我们会一辈子感谢您。”
此刻的皇宫前院燃起了大火，安霓举着那瓶解药，等着他的答案。
尤安垂下眼，又看向她。
第一次见她，他偷了她的钱袋，她笑嘻嘻地耍了他，第二次见她，被她一顿胖揍，还被未婚妻阿莉亚“捉奸”，第三次见她就在萨奇城郊区的地底下，她扮成其他模样救了他，又花光了他的钱，把他五汀琅卖到了矿场。
他身为皇子羡慕她的自由，甚至欣赏她的自由。
她的白衣被鲜血染红，眼里全是决绝和冷漠，像个暖不化的冰山。
不，可能只是他暖不化罢了。
加斯贝德宣示主权的行为的确让他很难受，但也让他意识到，他身为皇子，的确跟安霓是两个世界的人，她的目光怎么样都不会落在他的身上。
身后奋勇杀敌的诺瓦也看清了这一幕，手里的剑握得更紧了，沉默地望向火光中的白发魔女。
“好，我答应你，”尤安看着她赤红的眼睛，声音颤抖道，“离开我的世界，离开我的皇宫，永远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最讨厌魔女了！”
刚说完，安霓就把手里的那瓶药丢给了他，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加斯贝德跑去。
公爵敏捷地躲避着加斯贝德的攻击，他跳上了房梁，钻进了皇宫旁建筑的窗户里。
安霓没犹豫，手伸进了空间袋，也钻进了建筑里。
尤安刚想上前，主殿内爆发出了火光和巨响。
公爵的法师们见大势已去，纷纷朝着王后所在的主殿投射火球。尤安立刻转向，朝着主殿内跑去。
“皇子殿下！”博尔特朝他大喊，转头命令着还在奋力抗争的法师们，“放水球灭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