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之前已给了信,虽然没回,但大概是接受的吧,若是不接受也无妨,跟我回东阳便是了。”武幸淡然回答,漆黑的眸子瞟过一眼远处的巢湖便不再去看,轻夹马腹催促马儿快些走。
应重迎便点点头,深吸了口气,下马去敲玉剑山庄的红木大门。
也许真是破败了,竟连个守门人都没有,应重迎敲了门等了半天,才有仆役来开门,那老仆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沉默着做出带路的姿态。
武幸和应重迎跟着进到里面,在宽阔的前厅里面见到了应天鹏,他看上去不像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倒像是耄耋老人,稀疏斑白的头发挽成髻,没有带发冠,身上穿的衣服也像是几年前的旧料子,颜色有些暗沉,他原本略显富态的脸颊瘪下来,眼角眉梢都有着细密的皱纹,看到他们后脸上挂出一丝勉强的笑来。
“怠慢了,见谅。”
应天鹏心情很是复杂,从前他以为是阴月教掳走了自己的小儿子害死了他,他才听信傅成朔的话做下了许多昏了头脑的事来,直到巢湖被毁,长子烧伤,他才幡然醒悟过来,及时收手,不让玉剑山庄给他那苦命的小儿子陪葬。
现如今,当年的武林盟太阿门不复存在,化虚门分崩离析,玄真观遣散弟子,只剩下阴月教如日中天,不过短短几年,旧日换新天。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几乎成为导火索的孩子竟然还活着,当他收到信时完全不敢置信,瞪大了眼睛差点一口气没喘过来,这个孩子竟然被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魔教给救了,还送了回来,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更悲哀的是他为了这个孩子付出了太多,已经将他那为数不多的盲目的父爱消耗殆尽了,此刻看到这个孩子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眼前,他却只觉得他是个陌生人。
有一瞬间他甚至想将玉剑山庄的破败,大儿子的残疾和烧伤都怪在这个陌生人身上,可这个孩子又有什么错呢?他当年只是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娃娃罢了。
应天鹏根本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对应重迎归来的喜悦,可应重迎毫不计较,收起面上的一丁点失落,一双杏眼用濡慕的目光看着他,“你就是我阿爹吗?”
他走到应天鹏的身前,应天鹏迟疑了一下,才缓慢的将手放在少年的脑袋上轻抚了一下,“是……爹的阿迎回来了。”
应重迎大大的杏眼便立刻蓄满了泪水,哽咽着扑进了应天鹏的怀里,将后者撞的一个趔趄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愣了一下才略显尴尬的拍着少年的背安慰他。
“阿爹……我是阿迎啊……我终于见到你了……我长这么大,终于见到我阿爹了……”
应重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似乎要把这些年受到的所有委屈全都哭出来,武幸都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多眼泪,但也不好打断人家父子相认,只好无言的看着,不知是不是被应重迎的痛哭唤起了他对儿子的爱意,应天鹏老眼里也挤出了几滴眼泪,欣慰的叹道,“好孩子,是爹的错,爹没找到你,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父子两个抱头痛哭半天,应重迎才擦了擦眼泪稳定了自己的情绪,问道,“阿娘和哥哥们呢?”
应天鹏看了武幸一眼,欲言又止,见武幸没有回避的意思,才说起,“自从你丢了以后,你阿娘便整日以泪洗面,哭坏了身子,缠绵病榻,用了各种药材都不见好,又受了你哥哥的打击,去年便撑不住,去了。”
第182章 父子相认
“至于你哥哥他们……你大哥阿明,不慎被火烧伤,面容有损,且不能行走,便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爱出门了,你二哥阿敬……为父惭愧,这几年无心打理俗务,偌大的山庄里里外外全靠阿敬操持,若是没有阿敬忙前忙后,庄子里怕是连待客的热茶都喝不上了。”
说到这里,应天鹏才像是恍然惊醒一般想起来他还没有让仆役上茶,连忙招呼道,“坐,快坐,我让人上茶来!”
“不用了,阿爹,我想先去祭拜阿娘。”应重迎提出了要求,应天鹏看了看站在身后的武幸没有反对的意思,才笑着道,“好,我先带你去看你阿娘。”
应天鹏让仆役带武幸去客房,应重迎和应天鹏去祭拜他娘的灵位,武幸自然没理由跟去,略点了下头便跟着仆役走了。
不得不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玉剑山庄已经落魄了,光是仆役和弟子的数量就已经大不如前,但山庄确实是大,占了一半的山头,庄内各处景致摆设建筑也可见一斑,处处隐约可见旧时的繁荣。
按理说,玉剑山庄曾经参与过围杀先生,武幸是不待见这些人的,可长平之战应天鹏没去,在太阿门倒台后也是第一批写信投诚的,彭雪奡不想处理他们,武幸也只好放他们一马。
另一边,应重迎跟在应天鹏的身后,去了祠堂给那未曾谋面的阿娘上了三柱香,实实在在的磕了九个头后,应天鹏又带他到应重明的屋子里,他终于见到了这位他听过许多事迹的大哥。
应重明有着跌宕坎坷的半生,年幼时为了保护被掳走的弟弟,他被歹人用匕首削掉了右手的两根手指,导致他右手不能握剑,但他没有消沉,而是苦练左手剑法,最终凭借着左手剑在江湖上有了一点小名声,却又成了傅少衡的垫脚石,他天资不差,刻苦勤勉,可惜没生在一个好时代,往前二十年有程砚秋李扶忧,往后二十年有傅少衡武幸,他夹在中间不上不下,即便相比同龄人他已然足够优秀,可在众人的嘴里却只能叹一声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