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大的少年躺在医馆门前,身上流下的血合着泥土沾染在衣服与皮肤上,听到声音有些艰难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可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只大致瞧见一个身材中等的白衣男人站在身前低着头打量他,他浑浊的脑袋一阵一阵的疼,已经无法思考,浑身如同有万千蚂蚁在啃食,他近乎本能的回答,“我恨林家……”
男人闻言轻笑一声,蹲下身子靠近少年,语带戏谑与诱惑,“可惜呀,中了我的天毒手,你活不了几天咯!不过我倒是欣赏你这小子的硬气,给你个机会要不要?”
少年气若游丝,形如鸡爪的手指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抓住男人雪白的袍角,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男人有些嫌弃的皱了皱眉,却忍下了自己的脾气没有发作,反而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圆白瓷瓶,倒出一粒丸子喂给少年,少年欣喜若狂的将药丸子吞下了肚。
少年吃了药丸子,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这药真的有奇效,他竟觉得身上有了几分力气,稍微喘了几口气,他问那个白衣男人,“你需要我做什么?”
他从不相信天上掉馅饼这种好事,也不相信男人是忽然大发善心,可他这种人,年纪甚小,武学天赋又不高,还是个不受宠的庶子被家族抛弃,旁人对他能有什么所图?
白衣男人把白瓷瓶放在他手边,直起身轻掸袍角,“这瓶子里的药足够保你十五天的命,我给你指条路,曲塘山上的阴月教听过么?那山上有个长老,是个炼毒的好手,解毒的本事也不一般,我的天毒手我自己都没有解药,若是这世上有人能解这个毒,那就只能是他了。”
“阴月教定时会招收弟子和试药人,你想办法去当个试药人,混进去,说不定还有个活路。”
轻飘飘的几句话便决定了林良接下来的命运,他说完转身便走。
林良将白瓷瓶攥在手心里,急急问道:“那我该怎么找你?”
男人脚步未停,也不曾回头看他,只有淡淡的声音清晰的传入林良的耳朵里,“等你成功活下来,在阴月教站稳了脚跟,会有人联络你的。”
时间距离那一夜已经过去了近十年,可在林良的脑海里,那一夜是他永生磨灭不了的记忆,他不知道那男人是谁,只知道父亲称呼他为王庭官,他更不知道自己在为谁办事,可他知道一句话。
“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林良低声对自己说,“林家的仇已经报了,这次还他救命指路之恩,若此次过后我还有命在,就以余生偿还我欠武幸的恩与债吧……”
他轻轻闭上眼睛,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心头的沉重,一滴雨水落在他的鼻尖上,顺着侧脸渐渐滑落,没入领口。
一声惊雷落下,这场春雨便稀里哗啦的落下来,愈下愈急,雨水冲散了清晨的山雾,也冲散了曲塘山上的血腥味。
事堂的弟子与杂役们身上穿着蓑衣,冒雨将一具具尸体抬到后山崖的空地上,或烧或埋,一连干了几天活计还没干完,累的浑身是汗也没有人有一句怨言,反而每个人心里都是揣揣不安。
林良往日温和爱笑的外表已经撕碎,这次反叛事件足以证明他的残忍与杀伐果断,所有参与反叛的人员全部就地坑杀,就连一些两边讨好的墙头草也被他下令诛杀,不留任何余地,外务堂中几乎被他杀尽了七成。
平日里教中弟子最怕的堂主是卢维,因为他是刑堂的堂主,掌刑罚,又铁面无私,但凡有弟子犯了错,进了他的刑堂就只能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最不怕的堂主是林良,因为他出身不好,教中没有根基,平易近人没有架子,脾性温和整日笑脸迎人,即便有人不小心得罪了他,他也不会公报私仇。
此次过后,恐怕这个排序在弟子们心中就要从新调换位置了。
第208章 教中叛徒
傍晚雨停,林良正在书房处理教内事务,没有办法,此次死掉的人太多了,尤其是外务堂掌管的东阳各处据点和产业,许多部门甚至全员阵亡到了无法正常运营的地步,他要尽快处理分配,派人使其恢复正常。
即便他知道,他的行为已经与背叛阴月教无异,等到彭雪奡与武幸回来,便是他丧命之时。
可他心如止水,还在尽职尽责,任劳任怨,这让教中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发现不对劲。
本就阴沉的天气渐渐暗下来,湿冷的风随着被轻轻推开的门悄然无声的钻了进来,让林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又咳嗽了几声。
来人立刻关心起他来,“林堂主这么晚了还这么辛苦?”
是唐飞霜。
他毫不见外的拉了把椅子坐在林良的对面,把桌上需要处理的文书信件账本全都推到一旁,空出位置来放上他拎过来的食盒。
一边从里面拿出吃食,一边说道:“事堂的弟子找我禀报说你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我正好路过顺便给你带过来,你身子骨本就不好,又不能用内力硬撑,还是要爱惜自己些,教主和教主夫人都不在,现在你可是教内的主心骨。”
林良幼时在林家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总是饥一顿饱一顿,还经常挨打,之后中毒到后山当试药人,为了给他解毒更是各种稀奇古怪的药都试了不少,他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好好练武,自然身体也不如常人康健。
唐飞霜对他讲话的口吻带着几分亲近,虽然年纪相仿,但唐飞霜经历的不比他多,心态也不如他成熟,再加上两人曾同在日堂,此时骤然遭遇教内大变,竟也对他多了份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