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拒不承认知晓那两件事,然后趁我坐着的功夫,突然暴起就往墙上撞, 差点没吓死老子。”
“看样子是问不出什么东西了。”秦祉轻叹了一口气,“找人看着别出问题, 三日后天子论功行赏, 届时自会有所裁决。”
“三日后?”钟怀诧异, “这时间说长也不长,但都邑城这一战徐行怕是要气死, 极有可能趁着江南还未完全平息便率兵南攻啊。”
“的确, 所以各地镇守的武将官兵没有撤回梌州。”秦祉说着,再度从许文棹身上扫过,而后踱步迈出正门。
院落中, 秋风扫荡落叶,枝头被风霜裹挟,沁出一分冷,漫天辽阔无垠、宛如碧海, 梌州别苑行宫,天子楚芃沉默的坐在寝殿,脑海中回荡着的,是那羽林军将领生前最后一句话。
权力......
他自窗看去, 殿外里三层、外三层,晋赭王以天子安危为由,声称如今局势不稳,因而特意请朔昭阁出面保护他,而朔昭阁世代曾效忠天子,简直名正言顺。
可,这又和囚禁有何区别?
他的一言一行,皆在监视之下,天子之权,又何曾真正落在了他的手中,不过是从徐行过渡到了楚霁手中,仅此而已。
楚芃深深吸了口气,忽而扬声道:“来人!”
门外值守的两位侍从闻言转瞬小步跑了进来,附身道:“陛下?”
“命人传晋赭王进宫,朕要见她。”
“陛下,这......”侍从犹豫了片刻,相互对视一眼,不料此举却惹恼了楚芃,他忽然拍案呵斥,“简直放肆,如今朕说话你们都不听了吗?”
“是不是要朕干脆让了这皇位,让给别人t去坐!”
“奴婢不敢。”两名侍从同时跪地扣首,连忙意图膝行往外廊而去,但门外忽而一道笑声,此人着一身常服,声音清亮:“陛下何苦同他们置气,臣这不是来了?”
这人分明自称为臣,言行举止也挑不出什么错处,可楚芃就是觉得不舒服,是太久不曾相见,还是羽林军将领死前的挑拨奏了效?
他将这些想法从脑海中甩了出去,平静开口:“你救驾有功,又是朕的皇兄,不必行这些虚礼。”
秦祉闻言只是动作微微一顿,而后双手居于头顶再拜:“礼不可废,陛下为君,君臣有别。”
“臣原本有事启奏,却不料听见陛下召见,不知陛下有何要事?”
楚芃藏下了心中泛起的波澜,只说:“其他话暂且不提,但有一事朕不得不说,朔昭阁虽为天子利刃,可如今晋赭并无乱事,行宫内外有士兵看守也罢,为何要叫他们日夜守在朕的寝殿?”
为何?
秦祉缓缓抬头,漆黑的瞳孔透着光,淡淡的看向楚芃,眸色深处藏着的是无尽野心。
“因朝堂动荡不稳,北面徐贼虎视眈眈,朕难以执政大权,因此特封晋赭王为摄政王,代天子掌管朝政......”常侍依诏而言,声音传遍朝堂,秦祉着玄色亲王冕服,头戴冕冠,闻言行礼,收回视线,缓缓低头接旨。
自上而下观望,整个朝堂列位者,柏萧鹤、崔颉妙、李竹启、贾文勰、虞仓寅、韩阁......依次数去,全部都是秦祉的人,无一例外。
至此,建康二年,冬。
摄政王楚霁彻底掌管朝堂,受百官朝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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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了吗?殿下要选王妃的事。”
“哪位殿下?什么时候的事?”
这人轻啧一声:“还能是哪位,摄政王啊,听说她一直忙于征战,至今不曾娶亲,礼官急的不行,这不是,才安生几天便坐不住了,接连上奏呢。”
“可只是不曾娶亲,不是说有不少人见过漂亮的男子出入王府,都传言说摄政王私下养了不少男宠呢!”这人压着声音,却在下一刻陡然提高,“哎哎哎,看看,这不就是呢?”
前脚下了马车,刚欲迈步入府的柳植面色阴沉的一撇,吓得百姓倒吸一口凉气,纷纷闭嘴不言。
“公子,可要……”身后侍卫的话音未落,柳植直接打断,声音冷而冰,“摄政王府门口动手,正巧这人最近刚刚执政,上赶着的政绩送上门,我看你是活腻了。”
侍卫倒吸一口气,连忙摇头,柳植头也不回:“不过是寻常百姓,暂且忍了。”
“站住……”门外侍卫刚一开口,府牒便被怼到了眼前,柳植面容不善的盯着他,下三百抻着人略显阴郁,侍卫微微后仰,这才看清府牒上的字:梌州,别驾从事使,柳植。
“啊,原来是柳别驾,属下冒犯,不知别驾此番前来可有要事?”
“要本官在这与你禀告吗?”柳植连余光都不曾瞥过,侍卫闻言只是笑着回道,“属下不敢,只是王府内今日......”
话音未落,这人抬手将人推开,大步迈了进去。
“唉,柳别驾!”
三进院落甩掉侍卫,忽然面前出现一道身影,小姑娘年岁不大,一双杏眼眨了眨,声音清脆:“你也是来见殿下的吧?这边请吧。”
柳植脚步一顿,半眯起眸:“她知道我来?”
小姑娘笑了笑,说:“这个我也不清楚,如今往来王府送贺礼的人实在太多,礼官大抵也是因此,才借这个机会替殿下谋划着。”
“这边请。”她略微抬手,将人引到长廊,“过了这边就是谒舍,还请公子近日在此小住,哦对了,尚不知公子名姓,敢问尊姓?”
长廊一过,数十位样貌出众的年轻男子往来院中,柳植站在那里,周身气质独特,显得格格不入。
这什么?
柳植眼神扫视一周,最终凉薄的落在小姑娘身上:“她在哪?”
“殿下吗?”小姑娘诧异道,“这我可不知道,自掌管朝政后,殿下的踪迹便不被常人所知,别说是我,哪怕是崔将军,都甚少知道她的行踪呢。”
“你若实在着急,我可替你去传话,殿下若有时间,我便派人传唤与你吧。”小姑娘翩然施礼,“在下名唤...凌云,你有事也可来找我。”
“然后呢?”
“然后?”凌云歪了歪头,眸色中闪过一丝狡诈,笑眯眯道,“然后他就留在那里了,这人也不多问,我害怕露馅呢。”
她叫凌云这件事,最早王府和朔昭阁的人没有人同意,似乎如果允了,真正的凌云变会被渐渐遗忘,而她也宛如替身般,再无自我。
是她一味坚持,不愿凌云这个名字永远被遗忘于过去,那是她的救命恩人,理应由她去完成凌云的遗愿。
无论是换骨夺胎,亦或是涅槃重生。
“你倒是不怕他报复你,看看那面相,下三白眼加薄唇,没心没肺的狠人一个。”钟怀下巴一抬,“看见那边那位了吗,你是不太认识她,但是凌云......”
钟怀一顿,旋即失笑:“不是说你,是你......”
“姐姐。”她说,“是我姐姐。”
“你姐姐和她熟络,那是环琅太守柳昭,柳植的八竿子打不着的妹妹,当初叫柳植好个坑,闹的相当不愉快,你同她交流两句,说不准她会帮你弄死柳植。”
“那可不行,殿下留他还有用呢。”凌云说,“总之我问了他叫什么,他不跟我说,那人就这么被请到谒舍,看起来简直顺理成章嘛!”
只是如今谒舍住着的尽数都是礼官折腾来,有意与殿下结识的各位公子罢了。
也是因此,礼官画像呈上秦祉面前之时,书房内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默。
“嘶......”贾文勰微微眯眸,“是在下眼花了吗?这画像上的人是自愿的?”
虞仓寅坐在地龙旁,怀中裹着暖炉,身上披着绒氅,闻言远远一观:“听闻此次前去都邑同许文棹通风报信之人便是他了,泄露殿下机密,这是怕殿下追究,所幸另寻出路呢?”
众人像是瞧见了好戏似的,纷纷戏谑的看着,那种熟悉的头疼感又一次来袭,秦祉无奈的将画卷搁置:“礼官胡闹,你们也依他,眼下更要紧之事在任命罢免朝中百官,除此之外,便要着手国库与军事法规,如今虽说江南尽数统一,但氾州那边仍需平息叛乱,镇守边疆。”
“正是如此,才依着礼官的意思让他们住进王府谒舍,好歹是门阀士族家的公子呢,彼此谁又在乎什么真心假意。”贾文勰说,“主公不如借此机会,收揽人才,挪为己用。”
“如此,便照着画像请那些人来了?”
柳植:“……你说、什么?”
侍从望着这人沉的吓人的脸色,胆战心惊的回:“殿下……殿下请公子即刻您前往书房……”
“王妃是什么意思?”
“就是,诸位难道不是为了王妃一位,才来摄政王府小住的……啊!”茶盏……被生生捏碎了,看起来气的不轻。
第170章
昌国 “殿下始乱终弃呢”
正事一点没办不说, 还平白受了几天的误会,柳植只稍微一思索,就明白了那些人近日看自己的神色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