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什么意思了?”
徐生被迫含着疯狂点头,却再没了发出声音的机会。
----
另一边,秦祉手里抛着一块金子,身靠廊柱,然后看都不看朝旁边一丢,只听见那边一道惊呼,小姑娘连忙去接也没接住,趴地上将那金子捡了起来揣进怀里。
“你做什么...要盯着夫人和我。”她怯生生地问,但动作却鼓足勇气挡在了徐夫人面前。
“她说她是渔夫的女儿,不是谁家的夫人。”秦祉扬起下巴,“换个称呼吧,徐生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也不会再有徐夫人。”
小姑娘愣住了,回头看看,又看向秦祉:“可是...徐、徐生还没死呢。”
“你认为他还活着?”秦祉笑着反问,小姑娘随着她视线看去,只见庭院中,那往日风光无限的长吏徐大人,如今竟也落得狼狈不堪。
可明明还在哭,明明还在颤抖着,求救着,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这贵人眼中,也与死人无二了吗?
她想,这位晋赭王是个好人,他拯救了当地无数百姓,可他也很可怕,拥有绝对的武力,拥有一句话决定人生死的资格,这样的人、这样的人......
小姑娘猛地朝她跪下,大喊:“我、我也想跟殿下一样!”
这声音来的突然,吸引了院中所有人的目光,也包括准备看戏的柏萧鹤。
秦祉微微挑眉,问:“跟我一样,你指什么?”
“夫...”她一顿,马上改了称呼,“淑女有家,离开县廷还能回家,可我不一样,我就是被卖到府里的,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如果我现在这样,出府去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去,可是、可是你们不同,我想像殿下的那位女官一样,我可以学习很多东西,可以学武保护殿下,我也可以做杂事,打扫做饭我也都可以,求殿下能收了我,我这辈子都可以效忠殿下的!”
“这哪里同本王一样了?”秦祉调侃着,眨了眨眼问,“你多大,叫什么名?”
“我、我今年十一,没有名字,都是别人随便瞎起的,我不喜欢那些。”
她呼吸近乎停止,安安静静,看着那高高在上的人,只听…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1】”秦祉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口吻认真,却又好似无心念这一句,而后什么都没说,从廊下步出,“崔颉妙,备马。”
小姑娘手指微微蜷缩,皱眉看着眼前那翩翩公子的背影,紧张地吞咽着口水。
“卖身契。”柏萧鹤说。
终究浮生和亲信下属不在,还得他出声,这群人才能明白,有了动作,柏萧鹤略微不满的轻“啧”一声。
“凌云。”他抬手点了点,缓缓道,“还不跟上去?”
她愣住了,直到身旁淑女推她,她才恢复神志,深深吸了一口气:“我……”
“快去吧。”那淑女笑着,像是感动,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抬手揽着凌云,用力抱了抱,说,“你以后一定能变得很厉害,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快跟上,跟上殿下……”
“嗯。”凌云眼眶含泪点头,“嗯!”
----
马车上。
柏萧鹤两指夹着一纸文书,在秦祉面前一丢,轻飘飘地落了下来,落到秦祉腿上。
“这什么?”秦祉拿起来扫了一眼。
“卖身契啊。”柏萧鹤单手支着下颚,“你从人家徐大人手里抢来的人,若是没有卖身契,可就属于强抢、诱拐民女了殿下。”
“这名声传出去,晋赭王可就要成荤素不忌的禽兽了。”声音不紧不慢,悦耳缠绵。
秦祉翻过纸张,问: “那为何不干脆烧了它?”
“殿下你这话可真是,烧了它我拿什么邀功呢?”柏萧鹤叹口气,说,“好歹替你办件事,总要拿出什么做交易。”
“这可是殿下教的。”柏萧鹤一字一顿道,“万事,都要交易啊。”
第19章
簿曹从事 “本王没有同旁人沐浴的、习……
“你想什么交易?”秦祉将卖身契叠起来,问。
“难说啊。”柏萧鹤说,“保不准某一天能用到,殿下,先欠个人情?”
“你倒是会趁火打劫。”
柏萧鹤摇头说:“非也,殿下,这叫未雨绸缪。”
秦祉手支撑着,上身微微前倾,靠近柏萧鹤,吐气道:“但本王依稀记得,将军也说,这是病糊涂了才能做出的事。”
“柏将军,你也病了?”
二人对视片刻,皆露出一抹笑意,只是这其中有几分真情,都是未可知。
“柏浪昭、殿下。”李竹启清淡的声音响起,“到兰干了。”
马车外,城门恢弘苍古,巍峨耸立,城门侍卫见状小跑迎来,抱拳道:“见过柏将军、李将军。”
李竹启颔首道:“这位是梌州晋赭王殿下。”
这二人又行礼唤道,秦祉单手一抬示意不必多礼,说:“兰干相可在?”
“是,兰干相一早收到殿下要前来的消息,便已下令备宴迎接,如今想必已在府中等候殿下。”侍卫说,“府内侍从在城门内候着了,殿下马车放心跟随......”
“不急。”秦祉笑说,“来的一路上,可听说了簿曹从事张珏的大名,本王依稀记得曾和他在都邑见过几面,多年未见,如今也应去看看,当作叙旧。”
“李将军一路护送,舟车劳顿,便先去稍作休息吧。”
李竹启轻轻弯了下嘴角:“殿下客气。”
柏萧鹤则是掀起眼帘,不咸不淡地瞥了半分疲态不显的李竹启一眼,长戟碰着秦祉小腿,说:“殿下,陪你上山入牢渡河打架,一路舟车劳顿的那人,不应该是我吗?”
“李将军谈何劳形苦心啊。”柏萧鹤展了展因一路马车略有僵硬地身子,骑上一匹马,回首道,“便让李竹启陪你走一趟张珏那吧。”
“殿下,咱们回头见。”他笑着抱拳,而后骏马冲进城门,留下一道洒脱的身影。
李竹启有些无奈,但又仿佛已经习惯了此人一贯不怎么正派,想起一出是一出的作风。
她只说:“殿下,张珏一事我都了然,那便由我陪您走一趟吧。”
秦祉沉默半响,柏萧鹤这人恐怕先一步去见荀谌了。
她点头说:“也好,有劳将军。”只是这话音刚落,秦祉无声地递给崔颉妙一个信号。
----
黑白双子铺满半张棋盘,案几旁茶叶清香之意灌满整间屋子,张珏靛蓝长袍,自有一派清雅之风,他手指把玩着黑子,垂眸观摩着局势。
“张簿曹,校尉将军李竹启登门拜访,现下人已到了廊下。”
“她来做什么?”张珏视若无睹,只一味观棋。
“回簿曹,据说来人之中,还有梌州的晋赭王。”
张珏手一顿,他缓慢将棋子落下,这才侧首:“晋赭王?”
“是。”
“这倒是有趣,晋赭王跑我这做什么?”张珏思索道,“将人请到厅堂备茶,说我马上就来。”
“殿下久等。”
秦祉同李竹启对侧而坐,相谈甚欢,只听屏风后传出一道声音,平和淡然。
“在下并未提前得知消息,因此着装梳洗多耽搁了些时间,望二位见谅。”张珏含笑道,“来人,奉茶和点心来。”
这人...
话里有话啊。
秦祉莞尔道:“张簿曹这是在怨本王和都尉不请自来了。”
“岂敢。”张珏说,“只是不知殿下如何会在兰干,寻我又是为何?”
“这事儿就有些说来话长了,兰干近来盐粮吃紧,本王就帮衬了一把,顺道见兰干王一面,至于来此,不过是想着当年同在都邑,旧识新交罢了。”秦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本王倒是记得你曾是周氏的门生,怎地如今不跟着周氏去翼州,却来这相隔甚远的兰干坐官?”
张珏抚着杯盏的手不易察觉地停了半瞬,说:“殿下好记性,只是当年周氏下狱,在下为了逃命,如何敢和周氏再有牵扯。”
“从都邑城一路迁居至此不容易吧?”
张珏舒了口气,说:“的确,但乱世之中若是连我都如此想,百姓岂不更无活路?”
“簿曹如此想,实乃仁心。”秦祉赞叹,“本王果真没有白走一趟,都尉将军,不知筵席可否请张簿曹一同前往?”
“殿下若是邀请,自然可以。”李竹启说。
“筵席?”张珏疑虑道。
“啊,张簿曹,是兰干相特意为殿下备的宴。”李竹启说,“也算是庆贺柏将军从西州成功运盐而归。”
“成功运盐而归…”张珏细细咬字,笑道,“这可真是好事,不过昨儿个回信不是说,虞仓寅t不同意交易,双方险些交手么?”
“怎么今儿……又变了。”
秦祉放下手中木筷,笑说:“这不是以防万一,免得叫人半路使绊子,再耽搁战事。”
“既如此,本王先行休整,张簿曹,筵席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