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眼下这个时候你怎么敢还与我们李家有交集?”李隽满目赤红,珠泪涟涟。
段姝焉眉宇尽是愁容,只道:“我替人传你一句话。”
“是...她吗?”李隽试探出声,“她如何不亲自来见我,当日相国与廷尉之恩,我没齿难忘,我也希望替李家报答你们的恩情。”
良久的沉默后,段姝焉才说:“相国府昨夜遭到刺客,纵火灭门。”
“你说…什么?”
李隽只一瞬,便如觉冰窖,周身冷意侵入骨髓。
相国府被灭门?
这是段姝焉刚刚说出口的话,但她却好似听不懂了。
“为什么,相国公是陛下最信任之人,为什么会这样…”
“或许正是因为陛下信任。”段姝焉道。
“是因为我父亲吗?”
段姝焉看着她,没说话。
“是吗?”李隽猝然笑了一下,抬手遮盖住双眸,擦干泪说,“她要你传的是什么话,但说无妨,我定会替她去办。”
“不。”段姝焉缓缓说道,“此事艰难险阻,因而无论如何抉择,她都尊重你,所以要你自己千万考虑清楚。”
段姝焉将手摊开:“如若想复仇,今日戌时一刻,将此物搁置阮义府邸粮仓点燃,如若想活命,如今都邑不能再待下去,即刻带着家眷前往梌州晋赭,届时也自有人会接应你们李家。”
在她意图接下前,段姝焉语气加重的再次说道:“她说,一旦你选第一种,并非九死一生,或可生不如死……”
李隽清瘦的手接过那物,连带着呼吸微微急促起来。
她说:“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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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日顺山头落下,残阳似火,这一番议事终于接近尾声,司昀从门外伸出个脑袋,嬉皮笑脸道:
“阁主,外面那两人站半天了,再待下去钟怀就要上演一出原地逝世了。”
“真的不来拯救他一下吗?”
第89章
蜀州 “好孩子不关你事,继续睡吧”……
“是雒溪和他母亲吧。”贾文勰道, “主公可有何打算?”
秦祉盘算片刻:“叫他们进来。”
钟怀大摇大摆地跟在身后,一想自己费那么大功夫套出来的话都打了水漂,连带着瞧着秦祉的眼神都颇为幽怨, 只可惜秦祉视线一移,全当看不见。
书房宽敞明亮,两侧窗棂极具美感,光影投在竹席之上,香炉紫烟缥缈缭绕,主位之上晋赭王单手撑着下颚, 颇有几分意味阑珊。
他们二人甚少有这样的机会,不, 准确的说, 是从未有过, 以他们的身份哪里有资格出现在这种场合之上。
两侧木案前道道华美的身影,举手投足皆是贵气, 不可高攀, 一时间妇人竟不知该如何做,只倏地腿一软,跪伏在地, 抖着声音说:“草、草民见过殿下......”
“起来吧。”秦祉颔首道,“本王有话要问你们。”
“谢殿下......”妇人垂眸应着,“殿下派人出手相救我们母子性命,我们便全听凭殿下的。”
“那就随便聊聊?”秦祉歪着脑袋, 视线一顿,旋即,“你们还坐在这里干什么,都出去出去。”
一挥手, 将在场所有人往外赶。
“无情啊阁主,这不是用完就扔吗?”韩晟双手撑着木案起身,“好歹陪着一起聊聊,咱们也多久没有促膝长谈了。”
“你近日很闲?”
韩晟一哽:“忙得很!”
下一刻这群人脚步一个比一个快,还险些绊着,没摔一起去:“听说咱们这个休沐日好像要到了……”
“是吧,我也是这么听说的,我看索性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休吧!”
虞仓寅走在最末,颇为风度的颔首,将门掩上了,不过数秒,偌大的书房内便只剩下了四人而已。
屋内空荡下来,雒溪和妇人终于没有那么紧张了。
“坐吧,一直站着算怎么回事。”贾文勰温和道,“不知该如何称呼?”
妇人瑟缩地看着他,回:“草民姓雒。”
“你不必紧张,主公既然救了你,便断然不会同林氏的人一般,好歹你也是梌州人,怎会不知主公的名声?”
“虽然殿下名声极好,但、但......”
但?
秦祉微微眯眸:“你有什么但说无妨。”
“但林长老曾私下说过您......额......”雒夫人踌躇半响,忍不住握紧了雒溪的手,“说过您......”
“到底说了什么?”
她眼一闭,咬牙道:“喜好......”
“停。”秦祉果断打断,“好了不用再说了,本王明白了。”
“哈。”贾文勰忍了,没忍住,然后收到了来自秦祉的眼刀,他正色道,“传闻岂可当真?殿下若是如此好色之人,断不会有这么多追随者了。”
雒夫人:“?”
贾文勰一顿,用词不当,听着跟一语双关似的,更奇怪了啊……
毕竟雒夫人也只是一普通的妇人而已,本意是随便聊聊,等他们二人放松下来再伺机瓦解套话,结果也不知是林全甄有毛病还是怎么的,私下里跟谁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去了。
雒夫人是母亲,尤其是自己儿子长的那样出众,在林府就没少因为这个被人欺负,晋赭王看似人模人样,但传闻在那摆着,叫她如何不担心雒溪以后的处境。
所以即使害怕,即使可能会得罪贵人,她仍然开了这口:“那促膝长谈是……?”
良久,秦祉缓缓扯起一抹微笑:“……”
韩晟你死吧你!
贾文勰笑意一敛,当即吓得雒夫人没了打探的意思,只见他抬手端起茶杯小啜一口,慢条斯理地步入了正题:“既然你们没了闲聊的打算,那不如谈谈别的。”
“就说眼前,梌州各郡官盐,究竟去了哪里。”
雒溪猛地一抬头,对上秦祉的目光,瞳孔微微一缩:“唔......在、林氏。”
他会说话,但说的艰难,源于一场大病,因为医治耽搁了不少时日,等痊愈时就受到了不少影响,只是林氏的人见了反而觉得不说话更好,长此以往,雒溪便甚少开口了。
“倒、卖。”
倒卖?
秦祉同贾文勰对视一眼,后者当即了然笑道:“他倒是会做生意,各地官盐缺失,如今又是冬季,这样一来林氏这段时间不少挣啊。”
“既然不少挣的话,那也得稍微出点力啊。”秦祉意味深长。
出力的方式论谁都没想到,这林百毓刚坐上家主的位置不出一月而已,如今人就坐进了晋赭的马车。
一身缨帛赤锦袍都架不住他脸色发黑,神色极为不悦,他长臂随手一搭,幽幽地盯着身侧的小亲王:“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秦祉缓缓睁眼,恹恹看去:“你不是想要朝北打吗?这不是遂了你的意。”
“那他又是怎么回事?”林百毓抬手一指,尽头的雒溪一缩,抿唇不吱声。
“本王手下的人你不熟悉,便特意挑了你认识的人陪着。”秦祉笑眯眯道,“善解人意啊林太守,上哪里遇见这样的人去。”
……
彼时正值燕安二十五年,樵阳太守周令起兵,向襄州进军,司空徐行表周和为都护将军,书信各州一同支援。
至于为什么带的人是林百毓嘛……
出发前,朔昭阁内。
“什么人都不带?”韩晟第一个蹙眉,“万一…咳…怎么办啊?”
秦祉懒洋洋地斜靠着凭肘几:“不然呢,我看起来很喜欢乐于助人么,真当去打仗的?”
“阁主。”崔颉妙身形一动。
“你不行。”秦祉伸手一拦,“万一和徐生碰上,看见你就想起了庐野的粮草,别再气的不管周和,先打上我们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真就一个人去了?”
贾文勰问:“主公可是有别的打算?”
秦祉颔首道:“林百毓。”
“带他干什么?”司昀诧异,“这人靠得住吗?”
“人家好歹是中原十姓,比t得了吗。”秦祉笑笑,抬手一指,“你也去。”
司昀缓缓偏头:“……我?”
中原十姓之间彼此牵连,联姻那是常事,各家关系多为密切,这也是百年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更匡论林百毓曾入朝为官,与其他几家更为熟稔。
至于司昀......保险起见嘛,毕竟他哥司缇跟着周令做事的,也算是个人脉。
一晃就是一月,三人无声无息地潜入域陵界内。
“有点眼熟啊。”司昀扯开帷幔朝着马车外看去,而后警惕地坐了回去,“咱这么出现在域陵,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吗?”
林百毓察觉到一丝不妙:“什么意思?”
司昀故作深沉的一支下颚:“这个事吧,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短说不了。”
林百毓漆黑的眼睛仿佛要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