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昕这时候突然回想起来,和悠悠最近的恋情联系到一起,却引向了歧义。
陈宴又极力渲染他知道的这类“土。豪”追女孩子的实例:无外乎送大颗钻石、满捧鲜花。这个目标不行,过阵子又换下一个,很随便……
黎老师突然想起悠悠刚回家时,腕上无意露出的那支镯子,一线奢侈品牌的满钻款。
当时只觉得招眼,不像悠悠平常柔美温和的风格。现在想想,几十万的价格,对税后一万多工资还要租房的悠悠太过吃力。
……黎昕不清楚悠悠的薪水,更不了解她的另一面,吴优回家当然只穿清汤寡水的乖巧衣服。
在魔都的霓虹中,假日夜晚里吴优倚在吧台,目光散漫清冷地扫过喧嚣,似蛰伏的蛇。钻光锋利,仿若鳞片波光,和她正相称。
吴优没有预料到母亲在背后探寻自己,正在努力工作的悠悠,不知道黎老师已经把她想成了什么离谱样子……
第61章 犯规的勾引手段。
吴优接到黎昕电话时,正是静寂的凌晨。
黎老师翻来覆去睡不着。年节刚过,w大的学生寒假未销,教职工多数还未归校。她白天却专程跑了趟行政处,想了解最新的岗位聘用信息。
前方有个机会,可以把悠悠掰回既定的轨道,之后即是她观念里的坦途大路。
黎昕这么认为,也终于打开了手机,竟然有一丝紧张。
果然,那端传来悠悠的诘问,像兜头泼来的冷水。
“凭什么吴率能到美国的大学里拿教职,现在却要我去家门口争取w大的小小职位”
吴优明明白白表达着不屑,是她一贯的伤人手段。黎昕引以为傲的半生事业就被她鄙视了。
“你真是越来越爱攀比,眼睛里只有自己、没有别人。”
……当初家里是对吴率出国和申研更上心,还不因为他从小都更听话,乖乖走着父母铺好的路么?
而吴优成绩虽好,从来都是一匹尥蹶子的烈马,稍不顺意就踢人一脚。黎昕不知道何时起,她的悠悠变成了一个挑剔的小女孩。
是么
吴优不喜欢父母的规划,本能地排斥他们的生活方式。自己只是个添头,是和和美美全家福上那笔误触的多余一划。
本已违和,干脆选择别的画风,过截然不同的人生。
吴优过年和萧薇相聚,听到她为进入研究院编制而发愁,猛然意识到那已是很遥远的事。
“我最近在看房子。”吴优转移了话题。她偶尔也会心软,尤其在察觉到黎昕声音里的一丝沧桑时。
吴优白天刚刚认筹了前滩的一处新盘,位置户型正合适,十分称心。但竞争激烈,她打算摇中才说出来,连对李执都没有宣扬,按耐下心中的雀跃。
季节更替,窗外有雏鸟啁啾于新巢,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春夜里,吴优脱口而出想告诉黎老师一声。
黎昕却愈加确信,翅膀硬了的女儿,终于要飞出她的视野。曾经受她庇佑、由她引导,如今却又嫌弃地啄上她的手,仿佛那是要逃离的牢笼。
“你买房子做什么结婚家里都还没过目,就打算和对方私定终身”
吴优搞不懂老一辈的脑回路:买房是资产配置、风险投资,结婚是一日三餐、夙夜相对。对于她是两条平行线,为什么要搅合在一起
等对面的黎昕叹了口气:“悠悠,沪市浮华迷眼,比不上w市的安稳。辞了工作回来,妈妈帮你在w大找份闲职,同时读个在职硕士……”
吴优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母亲预设里的她。不需要有什么建树、没必要远出闯荡……和吴率不一样。
不管自己这几年多么努力地升职加薪,在黎老师眼中都是浮云。难怪母亲从来没有过问她工作的事情,那并不重要。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可居然还会心痛,这太不该了。
又觉得讽刺,吴优从不觉得和李执领的那张临时证有什么实际意义,日常相处以男女朋友为名,此刻倒真成了武器。
她好想甩出来:“我就是私定了终身,悄悄闪了婚。”
……这应该足够让黎昕和吴丰淮的世界观崩塌一次。挑战两人建构的父母权威,让表面和平的家庭终于捅破那张薄纸。
吴优按下不表,她觉得自己还是更体面的人。
在午夜,取一块麂皮抹布,将陈列架上琳琅满目的杯盘摆件一一捧下,耐心擦拭。
结束了与母亲的争吵,恋人也不在身边,像禅修一样,这是吴优最近的放空方式。
她想把自己的情绪码放妥当,就像这整架的陶瓷、玻璃等等玩意,精巧地布置,泛着光泽,写做“一切都好”。
可擦拭的手却打了滑,一枚精致的陶艺云雀掉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不再拥有轻盈的姿态。
吴优双手抱膝蹲了下来,太累了。维持岌岌可危的秩序实在耗费心神,太多次之后,日与夜的交替里难免踩空。
……
转天李执度假归来,两人在玄关处拥抱,吴优的手指摩挲着男人粗粝的发根,然后向下滑。
抚上他的颈侧,嘴里埋怨着:“你没有好好涂防晒霜。”
麦色肌肤是恰到好处的性感,其实她是喜欢的,却凶巴巴地黏在李执身上。带着一些无缘无故的委屈,泄露出不大好的情绪。
李执单臂勾着柜门将行李箱放进去,另一只手结结实实地把人搂着,顺势俯身下巴往悠悠脸颊剐蹭。
灯光骤然昏沉下来。感受到久违的痒,星星点点像草尖钻出软烂的春泥。吴优没抿住,笑了出来。
“悠悠”
李执突然停下来抬起头,牵着吴优的手往客厅顶灯撒下的光亮里走。
他抓着她的手指,再分开。上面两枚创口贴突兀刺眼。
然后匪夷所思地琢磨着吴优的表情……她居然说,是做饭弄伤的。平日明明是个连泡面都懒得煮的人!
“我在家你怎么不做呢?”
“有你下厨嘛~”
吴优讨好地摇了摇李执的胳膊,聪明得过了头,太知道怎么糊弄过关了。
为着这幅乖巧面孔,还有她莫名的懈怠,决定取消了提前订好的大餐。
寒潮回流,略有些料峭的夜晚里,只简单地煮了两碗热气腾腾的乌冬面。
李执看悠悠名义上打下手的姿态,实则碍事地绕来绕去,亦步亦趋黏在身边。舍不得驱赶,目光又扫过她受伤的指尖……
“我来学习学习。”悠悠心虚地蜷了蜷手。锅正巧沸了,李执转身没再追问。
撒上嫩绿葱段。又烫入现切吊龙,刚打电话给小区门口潮汕火锅店外送上门的,足够嫩滑甜美。
配两杯鲜橙气泡水,隔着袅袅的水汽对坐下来,吴优突觉得心满意足。
兀然想起昨晚空荡荡的房子,电话挂断后冷清的“嘟…嘟…”声,似有回音。
吴优把餐盘挪到李执旁边,没个正形地挨着他吃面,最后咬着玻璃吸管、心满意足地啜饮着。
……真是温顺极了。而李执知道,悠悠只有低落时才会这个样子。柔和地过分,软塌塌一团,没了筋骨。
何况坐近后,李执终于看清了她微肿的眼角,是哭过的迹象。
“怎么回事”知道悠悠大概率会逃,一只手掌托着她后腰。
“好累啊,我去洗澡了。”她果真借口溜走,李执无奈又重复一遍,直接点明:“为什么不开心”
悠悠干脆靠过去,勾上了他的脖子,似真似假地笑说:“还不是独自在家太孤单,都怨你抛下我度假,罚你帮我洗好不好。”
小别胜新婚,真是过于犯规的勾引手段。
李执努力起身,又添了一杯气泡水,多加冰块、一饮而尽。倚着吧台,拉开距离注视着悠悠,摆明了不买她的账。
他不相信悠悠会那么情绪化,一个人待几天就闷闷不乐,她要处理的事情多着呢。
如李执所想,吴优将祸水东引,怪罪到工作上来:“是加班太累,换了新部门压力太大了。”
她当然不能说出口,那和母亲打完电话后的失控场面。
吴优并不期望李执能够懂得这些。实际上,从小到大她从未向任何人坦陈。
对于恋人,则更为难堪。要如何说出口,自己是个不被期望的人,那李执还会觉得她值得被爱么?
把自己放在弱势的位置太令人忐忑,吴优已习惯了高高在上,表演昂扬的姿态。
工作实在是最好的借口,维持成年人脆弱的体面。反正她的公司是知名血汗工厂,压力大是众所周知。
吴优选择封订上罩子,将那些伤痛束之高阁。她不懂得刮骨疗伤需要果敢了断,处理伤口最重要的不是包扎或遮掩,第一步把腐肉剜掉才能愈合。
李执心中五味杂陈,想起最近在群里,兔姐打趣过吴优:“拼命三娘,终于去到了适合她的部门,全员卷王……”
琢子跟着抱怨:好不容易回趟上海拐到优姐部门楼层,结果她居然开了一整个下午的项目会。忙得脚不沾地,连去楼下一起吃甜点的功夫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