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磨牙斗嘴,却不是现在这样牙呲目裂、互相伤害。
*
吴优没有发现,自己下意识地故意发泄……
悠悠好像只会跟李执这样:蛮横无理、好胜斗狠。
李执告白的时候说,他在春日的初遇里窥探到悠悠的三棱侧面。
那时李执还没有预见到,悠悠会把她的每一处背阴面,都这样毫不留情地展示在他面前。
处于暗影中,他扯开了一道口子,释放了悠悠不为人知的面目,卸掉了防备,不再彬彬有礼、体贴周到。
就像泄洪的堤坝,吴优太需要这样的放纵和恣意。李执不像前任高医生,他一直知道她的不完美,她在他面前更习惯了不加掩饰。
悠悠像一堵轰然翻倒的墙,砸伤的是李执,崩塌的是她。这就叫失控吧,她看着李执蹙着的神情,一阵恍惚。
颓然地扭转头,背对着李执:“你如果不喜欢这样的我,不如分手。”
……李执行李箱里还装着自己选的礼物,以及受她指派带的瓶瓶罐罐。都没来得及掏出来、拆开包装。
购物的时候,他分不明白/精萃水、精华液、精华油有什么区别,一一发过去确认。
旁边的琢子侧目看了眼,在群里悄悄吐槽她哥:“直接都买就行了,护肤品又没有多少钱。”
被南风姐姐点化:“人家情侣分分秒秒、借机甜甜腻腻呢……”
李琢当即石化,这俩人会有这样曲折的情愫么?
嗯,李执也不懂:悠悠和他,可以一起随和地吃喝玩乐,也能就着这无关紧要的小事来来回回,却无法稍微深聊一丝。
交朋友他最忌酒肉之交,谈恋爱却落入皮肉关系。
宁缺毋滥,确实是不如分手。有那么一秒钟想置气回“好”。看着悠悠的眼角泛红,终究是退了半步。
李执进了浴室,温热的水流冲刷下来,渐渐抚去怨气。又调低温度,他确定自己对悠悠应该冷静下:不管是大脑、还是身体。
吴优从来没见过李执洗过这么久的澡,久到她竟然开始失落。
宽肩稍斜,随之而来,他背后浴室的光线射进去,把卧室的黑暗撕出道裂缝。
第63章 原来只是空烧……
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是玻璃纸塑封撕开、又揉成团的声音。吴优掀起眼皮,看李执伫立在桌边,他背对着她在拆着包装。
吴优莫名地沉下心来,思绪变得安稳。翻了个身,升腾起轻快的念头:“男人果然是男人,翻不出什么花样。”
虽然算挺诡异的想法,方才吴优几乎以为李执要离家出走了……
刚刚李执从浴室走出来,似乎瞟了一眼躺着的悠悠,少顷开了卧房门复又出去。
之后吴优就听到客厅里抽屉开开阖阖,李执不知道在各个柜子里收拾规整什么东西。
吴优放空着开始胡思乱想,在脑海里描摹出李执,“拖着箱子、背个包袱”的委屈巴巴形象。
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地违和。
悠悠自己是绝不会离家出走的人。因为在极小的时候试过一次,她在桂花树下等了好几个小时,都没有等来黎老师的身影。早慧的悠悠明白了:要挟没有意义,不应该把情绪寄托于别人。
吴优觉得李执也是绝不会负气告辞的性格。创业初期的那几年,顾秀青曾经误解过李执的选择,他都默不作声。老太太特别后悔当时对儿子的苛责。顾秀青拉着悠悠的手恳请她放心:李执一定是那种担得起事、沉得住气的人。
没错,李执也认为自己抗击打能力挺强的,居然又重新回到卧房。
他心里着实不痛快,虽然眼前床尾的条凳上摆放着钟型玻璃罩干花,梳妆台上的铜盘里蜡烛新融出烛泪。
氛围居然挺温馨,仿佛一切龃龉已轻轻揭过。
下午李执搭乘的航班起飞前,收到悠悠发来的信息,照片就是斜阳里她布置好的这场景。配文是一贯的言简意赅:“等你。”
彼时异国相隔,此刻春宵正好。才洗完的近乎常温的冷水澡并不管用,李执心里不清明,身体却依然躁郁着。
记得家里还有几条烟,之前随手搁到客厅的储物柜里。
他本来就不大抽,悠悠也不喜欢烟味,两人在一起后就顺势戒了。这些本来是放在车上备得有点多,偶尔去到下面工厂、或者递给年长一辈。
纠结了几番,李执翻找出来拆了一盒,回到卧室从床头柜拿出打火机。
吴优不清楚这些……李执侧着身子挡了光线,她还以为他正在拆别的东西——预期里的“作案工具”。
那些伤人的话说出口后,吴优当然是后悔的。掉在地上,却弯不下腰去捡,她不擅长服软。
索性点燃一盏盏蜡烛,火苗跃动、香气漾起,她想:这就算是哄了吧?
吴优一向对奢侈品、包包兴致不高,唯独爱买家居用品。购买欲升起时,往往同系列“用一囤三”。消耗不尽,就趁着各种节庆分给朋友。
乃至某年冬至,兔姐一上班,座位上居然摆着吴优借机送的一套Wedgwood树莓浮雕骨瓷杯碟。
乔靓啼笑皆非:“我怎么也想不到冬至也能有礼物,过农历节还收的洋品牌。”
吴优振振有词:“这碟子盛醋正合适,饺子配咖啡、一杯又一杯。”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嘴毒的悠悠待人就是这样的简单直接,有点粗枝大叶。哪天能迂回地说点好听话对她是不可能的。
跟李执在一起后,吴优的一些收藏找到了出口。他有点洁癖,卧房里冷冷清清的,像随时拎包结账的酒店客房。
也仿佛是,在等待一个人来填满他空荡荡的世界。
起初李执以为悠悠是特意买来的那些各系调子*的香薰、绵软细腻的围毯,以及,和她冷冰冰外表截然不同的可爱装饰小衣物。
后来才知道,悠悠这是囤货再利用。也行吧,反正都是他一起享用了……在那些炽热如火的寒夜里。
李执还会自我攻略:悠悠这么怕麻烦,那些玻璃灯盏、瓶瓶罐罐,一看就是归置整齐、在家里储存良久。也只是因为恰巧能同居,歪打正着,他有幸是唯一的特许。
要吴优直接低头那绝无可能。但她有别的方法。
蹲下身来,划亮火柴。“呲啦”一声响,跃起的光亮之后是袅袅白烟,以及木头燃烧的尾调。
不需多言,彼此间默契的信号,也是“干柴烈火”的具象化。像两人的关系,时常晦暗不明,却也能骤然闪耀。
可惜……这次李执似乎并不买账。
既然悠悠说“不过就是睡了几次”,李执觉得男人应该有点骨气,干脆别再睡了。
视线扫过床上,悠悠已经换好了睡衣。她趴着一动不动,枕下的胳膊百无聊赖地伸着,垂在床边。
可那袖口的薄纱荡下来,像水妖舞动着触角。一不留神,就想捉拿走他的魂魄。
李执觉得在绕过为他布下的阵法。
吴优看着李执打开露台门,走到花架旁的藤桌那里,伸手挪出竹编椅子,然后松松垮垮地坐下,双腿交叠。
倏忽间,他手边亮起来一颗星火,短暂的停顿后,吴优才反应过来:李执!居然在抽烟!
隔着一道门,悠悠听不到打火机“啪嗒”的响声,但她心里的那个关卡瞬间被击破。
难过像海水漫涌而来:李执也和别人没什么两样,不会无限包容。
李执轻叩着玻璃桌面,修长手指旁是那猩红的一点。不想破戒,他只是把燃着的烟放在那里,始终没拿起来。面目依然全在暗影里,仅露出轮廓的剪影。
吴优从室内望过去,看到了李执的侧面,她极少这样专注地看他。像一尊新古典主义的雕像,流畅不羁的线条、利落舒展的骨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又总觉得蕴藏着势能,潜流暗行。①
可隐去了表情,她几乎能触及大理石的坚硬、以及冰冷。
初春的午夜,仅穿了一席轻薄的睡袍,刚刚洗的还是冷水澡,很快李执就后悔了……耍酷置气真是最傻的事,倒春寒果然太冷了!
沥沥拉拉有斜雨撒下,楼下的玉兰树在魔都湿冷的空气里抖擞。凄风冷雨,白色的花骨朵像一只只战栗的白鸽,找不到归途,茫然地随地而栖。
李执觉得自己比它们更无助……悠悠还是没来求他,就那么呆在他温暖的房子里按兵不动。
相形对比,此刻躺在床上的吴优,简直就像趴在木地板上晒太阳的猫咪,一定特别舒适和享受。
怎么会有这样冷血的女人白白地看着他遭罪,莫不是想冻死他,“谋杀亲夫”吧
李执怀疑悠悠一丁点都不爱他,不然怎么自己都打喷嚏了,她还忍心看着他挨冻
悠悠其实也挺无辜……李执刚刚出去时把门关得干净利索,十分潇洒……也十分地紧,一丁点声音都透不进来!
李执眺望着远处街上的几个行人,都还裹着大衣或薄羽绒。他总结自己还是谈得太少,太缺乏吵架的经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