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禹冲并不是全然说玩话,命书上真的说九月二十九与四月初三相配。
可惜啊可惜,不是和你。柳乐真想为禹冲发一大笑。
她再看予翀。原来他们果真有相同之处,两个人出生于同年同月同一日。可是,那个人没有他这么好的命!
“真的,不是我随口瞎编,我是生在九月二十九。”
真好笑,谁会没事瞎编生日,太皇太后也说他生日在九月。
若禹冲还活着,今年九月二十九,亦是他二十五岁生辰。
和他同日出生的禹冲或许是因他而死了呀,他竟然还想让她原谅!
“我没有说殿下瞎编。既然我们生日相配,上天注定,殿下就更用不着道歉了。”
“不是求你原谅的意思,我是说,生日这是个巧合,也算是天注定,可能正因如此,我才……你一定不会相信,怪我没早说,不是我想瞒你,是因为……你若知道,当时我……我以为你……你别吃惊,听我慢慢说。”大概是从未给人道过歉,予翀前言不搭后语,完全没了平时说话的爽利劲。
这些磕磕绊绊吐出来的词句柳乐压根听不进耳朵。她不想听他说话。他的声音,不过是给她胸中的火膛添柴,愤怒的泪水冲上来,她再也看不清予翀的脸。
予翀喊起来:“柳乐,怎么了?你别难过,我是……”
他伸出双臂,柳乐用尽全力把它们打开。
“什么你我?”她用压过他的声音喊,“殿下用不着假惺惺在这儿说什么你我。你爱的人已经死了——瑶枝,你心里藏着的是这个名字,该恼你的人是她!本来你们两个才是琴瑟之情,别装你不记得,也别说是谁害了她,你自己也有份!她死了,回不来了,你看清楚,我不是她,你再后悔也不能把我变成她。你害死了她,害死了你们的孩子,如今你后悔太晚了!”
柳乐喘着气,等着他怒火发作,等着雷霆电雹,谁知什么也没有。
她一把抹掉眼泪,看清了他的神色:他的嘴巴紧紧闭住,但并不是显出严厉,其实他脸上没有显出任何一种表情。他好像是死死盯住她,却又对她视而不见;她好像是与一尊石像对视。柳乐些微有点儿着慌,予翀的神情比她能想到的更要怕人。但她硬撑着,无所畏惧地看着他。
谁也没有再说一个字,蓦地,像一阵急速的风,予翀猛转身走了。
第74章 燕王瞪着眼,久久盯着予翀
转眼端午将至,太后的生辰亦是在五月,今年正逢五十整寿,为给太后贺寿辰之故,皇帝将几位在外的兄弟召回京城。
予翀的二兄辽王,三兄蜀王,四兄齐王和五兄燕王都在五月前陆续抵达国都。
五月初一日,宫中举办了宴会,为远道而来的王爷们洗尘。
自柳乐做王妃,这般人数众多的宫宴还是第一回 。宴席设在皇宫大殿紫宸殿内,太皇太后、太后、两位太妃、皇帝皇后面南坐着,东西两边依次坐着王爷王妃、长公主及驸马们。
予翀和柳乐的席位与五殿下燕王夫妇挨着。
甫一入座,燕王扭头,向予翀扬了扬眉:“六弟真不认得我了?”
“手足之情,岂敢有忘。不过弟确实不记得先前了。”予翀道。
燕王吃惊地看看他:“人家说六弟忘了事,我总不信。我想别个都不打紧,六弟怎么能连我都忘了?”说着,燕王慢慢露出笑,“你我同一年出生的,我在上半年,你在下半年,小时候,咱们兄弟两个最好。”这时,宫女上前斟酒,燕王挥开,自己提起了酒壶,“忘了也无妨,多喝几场酒,兄弟情就补上了。”
柳乐同其他王妃一样,垂首坐在王爷身边。本来这类宴席是没多大意思,不过坐一坐,必要时应酬几句话。这回她却心中暗自惊讶:她自然知道不该注视别的王爷,可是对这位燕王,刚才一看见时,她实在没忍住,偷偷瞧了好几眼——他的样貌、神态,乃至声音都和予翀有六七分相似。
予翀的放诞不羁,只在无人之处显露,而这位燕王在大殿上亦如此,他浑不拘礼,好似在自个儿家中,斜着身子和予翀说话,视线绕到予翀身后,停在柳乐身上,止住不动,定定地望了一会儿,予翀稍稍偏了偏,他才回过神似的,举杯笑道:“我还没向六弟道贺。”
予翀亦举了举杯子,喝了酒,没答话。
燕王一面望着从予翀背后露出的一股凤钗,一面懒懒把酒杯送到唇边。
席间闲聊之中,太后对燕王道:“燕王妃身子娇弱,怎还要她往来奔波?”
燕王妃成了众人注目的对象,红着脸,低垂下头。燕王歪着脑袋向她瞧一眼,满不在乎地说:“不要紧,母后生辰,她怎能不来?”
“怎么不要紧?”太后责怪,“不如你们留在京里,等过上几个月再回去。”
皇帝说:“朕正有此意。诸位兄弟们都是远路迢迢而来,这次就多待一段时日。下月是皇祖母的寿辰,咱们自然还要在京城一处庆贺;之后,哪位愿意多留几天更好,朕也正想和兄弟们好好叙叙。若五弟没有急事,不妨陪陪母后,过了明年春日再回。”
太后笑着对燕王说:“没有别的事吧,就在京里住一段。”
“没有,儿臣能有什么事。”燕王很随意地说,挺直身子,“儿臣遵旨。”之后,他又恢复了先前散漫的坐姿,嘴边挂上了无所谓的笑。
宫宴后才过一日,柳乐在园子碰见予翀,他说:“燕王请我们去他府上做客。你愿不愿去?”柳乐还没答,他很快补一句,“不想去就算了。”
柳乐早看出他和燕王一定是彼此厌烦,反而起了几分好奇。虽然他们兄弟和不和睦不干她事,可是想起燕王那种奇怪的神情,仿佛他的每句话里都藏着别的话,她不免心中生疑,于是说:“不去恐怕有些失礼,还是去吧。”
予翀点点头,“是明日。”
说完他就走了,多的话没有半句。这一月来,两人都是如此,柳乐几乎没怎么和予翀独处过,遑论交谈。自她当面戳破瑶枝一事,予翀不知是羞愧还是何故,除非确实不得已之时,几乎不在她眼前露面。
她怕予翀猜出丁冒身份,对他加以利用,悄悄去见了丁冒一回,嘱咐他不管王爷如何试探,千万别漏出识得禹冲一事。丁冒倒误会了,说:“姑娘你放心,大相公的事绝不会让王爷知道。王爷也从来没多问过我话,他只是交代我做什么便不见人了。”
另外,柳乐又和沈泊言见了一面。沈泊言也说最近一个月王爷没有新的吩咐,因此,他仍在继续查商人一案。
柳乐明白查案不是十天半月就能出结果,急不得,但等待还是令她烦闷不已,忍不住猜测予翀究竟意欲何为。他是另寻了办法,还是按兵不动?又或者心灰意冷,干脆放弃了。——不会,这不像他,他为瑶枝报仇的决心定不会比自己为禹冲伸冤的决心小,柳乐不由讽刺地想。
。
燕王府其实严格说来,已经不是燕王府了——除去予翀,有封地的王爷在京中的王府都已被皇帝收回,只留几所小些的宅院让他们临时居住。不过,昔日的燕王府邸送给了太后,太后还没派别的用场,为了方便,便让燕王夫妇仍在旧宅住下。
柳乐和予翀到燕王府时,燕王已在门前候着。燕王一路把他们迎进前厅,便和予翀留在那儿,侍女则带柳乐进内室与燕王妃说话。燕王妃撑着腰,步子小小的、慢慢的,柳乐才瞧出她的身子已经挺沉重了。燕王妃说话亦是慢声细语,笑吟吟地和柳乐问过彼此姓名、年纪、家乡,叙了一阵闲话,起身道:“走吧,到时候了。”
宴席设在府中一处庭院,庭院当中有小池,红、黑、花色的金鱼在白石上缓缓游着,四周几棵枝繁叶茂的大树,罩出一片清凉,树下摆两条长案,形成一扇形夹角。燕王妃和柳乐分别在两张桌前坐下,但她们在扇头那端,距离很近,可以肩凑肩谈话;燕王和予翀各坐在另一端。
四人入席后,燕王和予翀互相先敬了一轮酒,之后谈话便随意起来。燕王手里端着杯子,胳膊向四面挥一圈,对予翀道:“我听闻你花了不少工夫修整王府,你看我这儿,只扫了扫,六弟恐怕瞧着很不入眼吧?”
予翀先朝四周上下看了看,回头称赞道:“我瞧五哥这院子煞是潇洒。”
燕王笑了笑,向杯中吃了一口酒,一时又说:“六弟生那场病,倒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那时候没去封地,如今病好了,皇祖母还舍不得你走,留你在这儿。”他的语气中含着对予翀的些微嘲讽,又不无怅然,“咱们没福气,享不了金陵的无边风月。”
“五哥喜欢留在京里?那请皇祖母或母后下旨,恐怕也非难事。”
燕王妃抬头,侧脸望了望燕王。
燕王没留意她,笑着摇摇头:“算了,我已经享过了,还是回去更自在些。”他又抓起杯子猛灌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