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鹤迟笑出来。忽然又想起什么:“巡检司这几天有没有来找过你?这件凶案应当有进展了吧?”
沈鲤追喝茶:“没有。”为何“没有”,他可最清楚不过了。
“要不差人去问问?”
“不用。”
与其说是不想被人问,感觉是他完全不挂心。性命攸关的事情都如此,难道是因为拥有这身筋骨的关系?
吕鹤迟几不可闻地叹口气,被他察觉到:“想说什么就说。”
“即便好得快,也不是不会死;即便不会死,也不是不会疼。”清洗完,她减少裹布数量让伤口透气,再扎实地包起来。“对自己仔细些,总归不是错。”
“哪里看出我对自己不仔细了?”
“有就好。”
吕鹤迟答非所问,反而让沈鲤追脾气没处放。
换完药从屏风后出来,吕遂愿已经把沈七准备的点心给吃完了,茶也喝光了,沈七干脆也不装盘,直接把整盒都给她。
“待会午膳,吩咐厨房给金玉间也准备一份。”沈鲤追对沈七说。
吕鹤迟拒绝了:“不用。我们也要出门呢。”
“嗯?”吕遂愿把点心咽下去,“去哪儿啊阿姐?”吕鹤迟把她嘴角的残渣擦掉,在她耳边说悄悄话。两姐妹欢天喜地的走了。
沈鲤追听见了,不觉得那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把门关好,“沈七”将京城密信递给沈鲤追:“方才刚收到的。”
内容不长,是穆守安那一笔随性而书的字迹。
总司使腊日安好。京城寒冷,吾腿疾复发日夜难眠,思绪不清,相信总司使必有安排。吾与康寿等你回来共聚除夜。又笔:带土产。又又笔:康寿说想要一尊白蛮部兽骨祭器。真不是我要,是康寿。注:最好是酒器。
沈鲤追面无表情的把纸揉成一团,扔进炭炉里烧了。从噼啪的火星里蹦出一句:“给我等着瞧。左符!”
“在。”
“跟卫王说,本官绝对相信他的忠心,但因伤势过重不得不在长山寨修养,恳请他前来协助知寨查明真相,直卫司定会在天子面前还他清白。”
“再给京城急报,就说卫王欲杀天子密使,证据确凿,恳请天子再降一道圣旨,直卫司必将为天子除此大患!”
锦娘子成衣铺里人头攒动,来买布做衣裳的人络绎不绝。
长山寨里夷汉混居,所以这里的汉衣铺比中原多些皮毛装饰,蛮衣铺里又夹杂中原样式,穿在身上颇有意趣。锦娘子家铺面大,花样全,连中原最流行的样式都有,丰俭由人,所以人也最多。
吕鹤迟让小妹挑喜欢的料子,从里到外做一套新的。吕遂愿又长高了,去年的衣裳早就显短,趁着元日将近,荷包里银钱也足够,干脆都换掉。
她自己买了条外裙和裤,把袄子里面的絮棉换成新的。围腰被火燎黑了边,拿吕遂愿换下来的衣料补一下就行。
吕遂愿那过于高大的身量又引起不少议论,缝衣匠一边给她量身一边啧啧称奇,说这要是在白蛮子那里,可是能进砂蓝军的女子啊!
“砂蓝军是啥?”吕遂愿好奇问。
看出她们是外地人,缝衣匠便滔滔不绝起来:“这里蛮部虽然多如牛毛,但最大部就是白蛮部,如今白蛮部首领是千百年来第一个女首,叫砂蓝夫人。蛮部尊称鬼主。她手下有一支皆由女子组成的砂蓝军,既是鬼主近卫也是战士中的精锐,个个都像姑娘你这般高大强壮!头两年腊月时,还来过我们铺子买花冠呢!”
“真的呀?”
“那还能有假?我亲眼所见!那些砂蓝军皮肤黝黑,轻甲短打,身背长弓大刀,骑高头大马,一刀下去——哎呀,斩瓜切菜一般!”
“这般厉害……”吕遂愿听得心驰神往。她因为这身量没少遭白眼,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样威武的女子军。
“虽是战士,但也是爱美的女子,爱戴花戴饰。”缝衣匠说得高兴,看吕遂愿听得也入神,量完衣裳便从冠饰簪花里捡出几支纸幡花胜来,“快过年了,这几只就送二位姑娘戴个热闹平安!”
沈鲤追正端详着腊药袋,琢磨里面装了什么沉甸甸的。听完左符传信,把那金鱼结几下拆开了。
是三个小小的瓷罐,封口纸上分别是烫炙膏、疮痈膏、玉清生肌膏。
是吕鹤迟的笔迹,难道是她自己做的?
沈鲤追撕开封口打开盖子,抹开一点在手背上凑近鼻子。因为经常受伤用药,所以他对外伤药很熟悉。至少味道是对的。
区区一个走方医,会的还挺多。
他问左符:“白蛮部那边什么动静?”
“没有,砂蓝女首仍然未曾出现,一直由她弟弟暂代政务。”
所以多年前的一幕又将重演了吗?
“那个位置原本应是我的,我现在只是拿回来而已”——人这种玩意儿,是绝不可能将触手可及的权力拱手让人的。
一个白瓷罐放下去,“蛮部。”
再一个白瓷罐放下去,与其并列,“卫王。”
最后一个白瓷罐放下去,“——本官。”沈鲤追伸出手指,用力一弹,把另外两个撞开去,发出清脆响亮的瓷击之音。
穆成礼啊穆成礼,就看看是想你死的人多,还是想你活的人更多呢?
第11章
从琼林间开窗望出去,不仅能看到马场,还能看到比自己地势低一层的金玉间。沈鲤追闲来无事,刚好看到打开长格窗通风换气的吕鹤迟。街上热闹非凡,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元日过节,没什么女患来找她,她便抽空又进了两次山。此刻正在窗边支起小案,把多宝袋摊在地上,趁日光斜照,一边整理一边写画。她在描摹那些草药,看得仔细画得也仔细。也许是因为冷,加了一件短披风在身上。吕遂愿跑过来,给她阿姐头上插了一支幡胜。吕鹤迟笑起来,不知道吕遂愿又干了什么,让她支着头看了半天,好像在夸“都好看”。吕遂愿出去玩了,欢快的身影跑跑跳跳穿过连廊。吕鹤迟又垂首继续画那根沈鲤追不认识的草。风吹过,她发髻间那支幡胜簌簌舞动,成了她全身上下最鲜艳的颜色。吕鹤迟整个人就素净寡淡,连情绪的起伏都不大。衣衫在洗晒多次的整洁中褪色且陈旧;头上多支木钗子都是为了发髻不要散,求一个方便省事,别在干活儿时添麻烦。沈鲤追府中老都管身上颜色的都比她更多。今日天气晴好,西南的日照打在身侧,一会儿就热了,她把短披风解下来放在一边,将身体倾斜进阳光里。人寡淡,日光好像都能穿透过去,在吕鹤迟周身融成一圈光晕。她在西南晒得有点黑,有时多露出一截手臂才能看出原本白皙肤色。那支略长的幡胜在光与风里扑簌簌翻动,划过脸颊,她可能有点烦,摘下来插进多宝袋口袋,跟某根还未拿出来的药草放一起。似乎察觉到视线,在吕鹤迟抬眼望过来的瞬间,沈鲤追躲进窗后,觉得自己有点毛病。长得也就那么回事,没什么可看的。不多时,窗下传来吕遂愿大呼小叫:“哎?阿姐你的花胜呢,咋不戴着?你答应我好好戴着了,多好看的!”沈鲤追又看过去,吕鹤迟正握着笔,动作凝固了一瞬:“……”“戴着呀!”她又亮出那个笑眯眯的样子:“我好好收着呢。出门再戴,碰坏了多可惜。”扯淡,她忘了。沈鲤追敢肯定,她绝对是忘了。果然小妹一走,她浑身上下地找,头上摸一摸、腰间摸一摸,…
从琼林间开窗望出去,不仅能看到马场,还能看到比自己地势低一层的金玉间。
沈鲤追闲来无事,刚好看到打开长格窗通风换气的吕鹤迟。
街上热闹非凡,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元日过节,没什么女患来找她,她便抽空又进了两次山。此刻正在窗边支起小案,把多宝袋摊在地上,趁日光斜照,一边整理一边写画。
她在描摹那些草药,看得仔细画得也仔细。也许是因为冷,加了一件短披风在身上。
吕遂愿跑过来,给她阿姐头上插了一支幡胜。吕鹤迟笑起来,不知道吕遂愿又干了什么,让她支着头看了半天,好像在夸“都好看”。
吕遂愿出去玩了,欢快的身影跑跑跳跳穿过连廊。吕鹤迟又垂首继续画那根沈鲤追不认识的草。
风吹过,她发髻间那支幡胜簌簌舞动,成了她全身上下最鲜艳的颜色。
吕鹤迟整个人就素净寡淡,连情绪的起伏都不大。
衣衫在洗晒多次的整洁中褪色且陈旧;头上多支木钗子都是为了发髻不要散,求一个方便省事,别在干活儿时添麻烦。
沈鲤追府中老都管身上颜色的都比她更多。
今日天气晴好,西南的日照打在身侧,一会儿就热了,她把短披风解下来放在一边,将身体倾斜进阳光里。
人寡淡,日光好像都能穿透过去,在吕鹤迟周身融成一圈光晕。
她在西南晒得有点黑,有时多露出一截手臂才能看出原本白皙肤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