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
崔玉节站起来,却不知往哪里走,转了两圈,重新回到吕鹤迟面前,仿若哀求:“你在骗我,闻家一家都死了,我知道的!”
“我与母亲被卖做奴婢,曾受外祖父恩惠之人,受母亲所托将我买走,与师父一起远走岭南。在白磨使部宴席上,知道你叫崔玉节时,我便知道你说的‘体质特殊’是怎么回事,而我行医寻药,就是为了完成母亲遗愿,解风凝月露之毒。”
“我身边之人也曾有过狂症。”
“你的身体不能再受伤了。”
“若再这样下去,风凝月露也保不了你几天。”
忽然间,一些过往不曾注意过的碎片好似都有了解释。
崔玉节手掌捏住吕鹤迟的脸颊,捂住她的嘴:“够了,吕鹤迟,够了。”他盯着那双眼睛,它们好像永远波澜不惊,永远冷静自持。
他深吸几口气,“你说这些干什么……?别说!”只要她住口,他就可以装做什么都没听见。
他明明就快死了,她就不能瞒他到底吗?!
吕鹤迟把他的手拿下来,“因为瞒不下去了啊,”轻声问:“仇家之女,小郎君依然会钟情于她吗?”
是因为他执着地问,问她要一个答复,所以才瞒不下去了吗?
崔玉节笑出来,笑得很厉害。
“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如此关心我的生死……我还以为……哈哈哈!原来你只是可怜我……”
“小郎君用不着我来可怜。”
“那是怕我死得太快……未能完成你阿娘的遗愿……有愧于令堂、于心不安是吗?”
“……你不会死的。”
“我死不死关你什么事?!”他吼道,“我不需要你救!你跟你父亲没有区别!自顾自地给人下毒,自顾自地要给人解毒!你问过我吗?!
“你就好好做你的走方医!出你的家!干什么要接近我?!没人管你是谁的女儿、没人要你来大发善心当女菩萨!!!”
吕鹤迟无言以对。
他说的,半点儿都没错。
崔玉节身体有些摇晃,几乎快要坐不稳:“走,我不想看见你。”
“好。”吕鹤迟轻声答应。
刚绕过屏风,又听见他问:
“吕鹤迟,真的……一点都没有吗?”
——你对我,一点爱意都没有过吗?
声音似风吹过湖面般微漾颤动,然而未等吕鹤迟回答,他又说,“别说了,我不想知道……什么答案都不想知道了。”
吕鹤迟出门时,左符不知何时等在外面。他第一次没有看着吕鹤迟,与她交错而过是冷冷地说:“请吕姑娘暂时不要出照心院。”
左符进门,关门。
吕鹤迟听见门里不知何物掷地,发出巨响。
她回到照心院卧房,女使们悄然无声地退出去。她灭了灯烛,静静地在黑暗中坐着,直到窗外一点一点亮起来。
像她陪伴阿娘等待的无数个夜晚那样。
晌午过后,京周府衙与巡检司来人,十分恭敬地敲开崔府大门。
“烦请通报总司使,有货郎报与京周府:罪人闻乾之女闻仙羽逃亡在外,近日回到京中,且改名换姓吕鹤迟,蓄意接近总司使图谋不轨。着我等前来拿人,还请直卫司诸位行个方便,好让小人交差!”
第62章
“来我府上抓人,谁给他们的胆子?!?!”崔玉节掀翻了案几,“是谁泄露出去的?!”昨日半夜才得知她的身份,除直卫司几人外本应无人知晓。穆守安走进来,回答道:“是时常在京州大街附近游走的货郎。吕姑娘去闻家旧宅时,被碰了个正着。”他想找个地方坐下,发现没有。满地狼藉,若不是手中无剑,房子都能让崔玉节给拆了。他应该是一夜无眠,双目通红,在凌乱的发丝后面看穆守安,阴仄仄地问:“哪个货郎……?”穆守安重重地叹气:“你现在出去把整个京周府的货郎都杀光了,又有什么用呢?人已经被认出来了,罪名可大可小,但凡你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就会有办法。”“我冷静不下来!!!”这不就是要害所在了吗,穆守安翻了个白眼。“我帮你想了。现在呢,就暂时先让京周府把人带走——”“我看谁敢?!”“你听我把话说完……”“我不听!”穆守安摸了摸额头,“康寿,你要不把他药倒了吧。”到底还是左符劝了一句:“主人,至少先听听淮王殿下的办法是什么再做打算。若有心人拿此事做文章,主人保得了吕姑娘一时,却保不了一世。”看崔玉节终于有所松动,穆守安赶紧说:“先让京周府把人带走我会疏通关系让他们不要为难吕姑娘你就赶紧奏疏一封请示天子将‘仇家之女’罚入崔府做奴婢毕竟你就是当年闻氏所害仅存之人交给你处置也是理所应当——茶,康寿快给我茶!”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给他憋死。当年闻氏所犯之案惊动朝野,引京城百姓惶恐激愤,于法于情都应斩首。念其所制金乌丸与金乌玉芝解天子疾有功,才改为流放。如今为避免有人将闻氏之女与崔宝盒牵连在一起引发天子不快,就要让崔玉节这个苦主亲自出面,正话反说。崔玉节总算从盛怒之中找回一丝理智,开始思考。“而且,你要讲得更为悲愤一些。其父戕害无辜百姓,你自己更是饱受风凝月露折磨,此女妄图接近你定是别有用心,恳请天子将她交给你来定罪。”等越清重回京,再“不小心听闻此事”,上书吕鹤迟救人及剿匪有功,请…
“来我府上抓人,谁给他们的胆子?!?!”
崔玉节掀翻了案几,“是谁泄露出去的?!”昨日半夜才得知她的身份,除直卫司几人外本应无人知晓。
穆守安走进来,回答道:“是时常在京州大街附近游走的货郎。吕姑娘去闻家旧宅时,被碰了个正着。”
他想找个地方坐下,发现没有。
满地狼藉,若不是手中无剑,房子都能让崔玉节给拆了。他应该是一夜无眠,双目通红,在凌乱的发丝后面看穆守安,阴仄仄地问:“哪个货郎……?”
穆守安重重地叹气:“你现在出去把整个京周府的货郎都杀光了,又有什么用呢?人已经被认出来了,罪名可大可小,但凡你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就会有办法。”
“我冷静不下来!!!”
这不就是要害所在了吗,穆守安翻了个白眼。
“我帮你想了。现在呢,就暂时先让京周府把人带走——”
“我看谁敢?!”
“你听我把话说完……”
“我不听!”
穆守安摸了摸额头,“康寿,你要不把他药倒了吧。”
到底还是左符劝了一句:“主人,至少先听听淮王殿下的办法是什么再做打算。若有心人拿此事做文章,主人保得了吕姑娘一时,却保不了一世。”
看崔玉节终于有所松动,穆守安赶紧说:“先让京周府把人带走我会疏通关系让他们不要为难吕姑娘你就赶紧奏疏一封请示天子将‘仇家之女’罚入崔府做奴婢毕竟你就是当年闻氏所害仅存之人交给你处置也是理所应当——茶,康寿快给我茶!”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给他憋死。
当年闻氏所犯之案惊动朝野,引京城百姓惶恐激愤,于法于情都应斩首。念其所制金乌丸与金乌玉芝解天子疾有功,才改为流放。如今为避免有人将闻氏之女与崔宝盒牵连在一起引发天子不快,就要让崔玉节这个苦主亲自出面,正话反说。
崔玉节总算从盛怒之中找回一丝理智,开始思考。
“而且,你要讲得更为悲愤一些。其父戕害无辜百姓,你自己更是饱受风凝月露折磨,此女妄图接近你定是别有用心,恳请天子将她交给你来定罪。”
等越清重回京,再“不小心听闻此事”,上书吕鹤迟救人及剿匪有功,请求脱罪也不是不可。
“她父亲做的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别有用心就别有用心,他都没说,用得着旁人来说?
穆守安刚喘匀了气,又翻白眼:“我、知、道!我这不是在教——好好好你随意,你爱怎么说怎么说!”拽着康寿倒着拐杖咔哒咔哒走了,边走边抱怨,“脑子好使不好使的时候都能换着花样气人!”
从晌午拖到傍晚,吕氏姐妹才从府中被带走。
第二天早上,崔玉节的书启就被左符送到御丹房,直呈至天子面前。
崔玉节第一次迈进照心院,在吕鹤迟房中站了一会儿。
手里攥着那根长结子。
迄今为止短暂的二十二年人生当中,崔玉节经历了许多常人难以忍受的折磨与苦痛,他从来不曾逃避过。
让他有且仅有“不如就死了为好”这样念头的打击,是在十一岁时,一夕之间从天之骄子跌落为内侍宦官,青云入泥淖,他曾觉得此生再无意义。
当吕鹤迟对他说“小郎君,我原姓闻”时,是第二次。
他当然憎恨闻乾,也曾想过要让他全族不得好死,可惜闻乾未能等到那一天就遭了天谴,让他很是遗憾。对于闻氏族人,他从此未再放在心上,专心等待着手刃崔宝盒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