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不要啊。
如同逐渐消失的知觉,一直以来强装镇定的克制与理智终于崩散,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无助席卷了吕鹤迟。
天子“有恙”,皇子们来探望,翰林医官也进进出出。
康寿来给崔玉节行针两次,抱怨进宫太麻烦。让他白日时去翰林医局,他觉得心脉之毒压制不少,便懒得再去。
但自从用了那药之后,虽然做梦却也睡得很香甜,有时即便只睡了两个多时辰,醒来精神却是极好。他照常四更两点起身,准备去御丹房点香抄经。
天色仍是黑的,只有宫人的灯火微亮。
崔玉节忽然听见一声清晰的“小郎君!”
他脚步一收,以为自己听错了。是吕鹤迟的声音,可她的声音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总司使?”宫人停下脚步。
“别说话!”他看向四周,觉得自己恍若梦中。
但不是啊,他此刻清醒得很。难道是狂症犯了吗?
“小郎君……!”
崔玉节立即调转脚步,向宫门方向奔去。
她在哭……!
天没亮,吕遂愿就起来跟着道士们一起上早课。
出府狱时,自称“落羽观”的言风道人来接她,说是“吕鹤迟吕施主托付”,并拿出了吕鹤迟的亲笔信。
落羽观不大,很破,跟无名师父的无名观差不多。
“无名师叔多年前来京城时,就在这里落脚,”言风说,“吕施主的母亲也在本观往生。”
吕遂愿这才得知,无名与言风的师父曾是师兄弟。如今他师父也去云游,不知去了何处。而落羽观虽在天子脚下,却因没有颂奉“天子仙君”、鲜有瑞兆而少有赐钱。众师兄弟倒落得清净,怡然自得。
吕遂愿同三位坤道同住一间,日日与她们一起早晚课、洒扫、练功,也日日去京周府狱前,等她阿姐出来。谁知当时晚了不到半刻,便同吕鹤迟错过了,待她再去崔府,便不让见人了。
吕鹤迟托人带信:“吕氏一户,从此你为户主。天地广阔,我愿儿必能遂心遂意。勿念阿姐,世间万道,殊途同归。”还把关引文书和至今为止所赚银钱全部留给了她。
吕遂愿把那信折了折,塞进口袋里。
她可不是她阿姐那样的人,说勿念就勿念。就算有一天她真要去他处,也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姐妹分离。
前几日又去崔府门口,正碰上崔玉节出门,知晓她来意后便说:“你在安江给越容做女使时,可知你阿姐是怎么说的?她最恨让你被人使唤,更恨自己连累你被人使唤。你想让她一辈子愧疚于你?”
“可是我阿姐现在……!”阿姐自己一个人在里面罚做奴婢,她怎能安心在外面逍遥?
“这是我与你阿姐之间的事,你不必操心她。倒是赶紧长大些,想想怎么让她放心吧。时机到了,我自会让你们见面。”
说完那人就坐着马车走了。
吕遂愿没办法,只好垂头丧气回去,暂且在落羽观住着,想着要不然在京城找个营生。实在不行,给哪家独身娘子做个护院也好。
只是她今日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心慌。
好像听见阿姐在哭。
可是怎么会呢?她阿姐从来不哭的。
吕鹤迟艰难地坐起来,伸手抓住帐幔拉开,两手向外摸索时,知觉也在一点点消失。
身体朝着前方倾倒,她即便知道也无能为力。只能静静等着脑袋撞在地面上那一刻的疼痛,或者连疼痛都感觉不到,彻底变成一个人偶。
有人接住了她。
温热的手掌握紧她的手,揽住她的腰背。
手掌上有茧,茧的位置她都熟悉。
耳边传来吐息与说话的震动,她便沿着那双手臂摸过去,向上,再向上,直到他的脸,嘴唇,指尖知道他在说:“吕鹤迟!”
她的呼唤,他听见了。
他回应了。
第67章
明明存在却又不存在的感觉,原来是这样。不会有任何人回应你了。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吕鹤迟。别人再不会对你有任何期待,你也不必回应别人的期待。为何还会如此惊慌,如何恐惧?你从小就是懦弱胆小之人。也是掩耳盗铃之人。伸出的手被握住时,感受到久违的暖意——知觉从手掌开始恢复,像一场吞噬与驱散的较量,直到后者占了上风。吕鹤迟紧紧抱住此刻唯一能温暖自己的存在。手臂里的身躯难以抑制地颤抖,然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发抖,就像她感觉不到自己在流泪,无神的眼睛只是徒劳地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划过她苍白的脸颊。泪痕弧度若一把柔软却锋利的弯刀,切开了崔玉节。“吕鹤迟、吕鹤迟……?”他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却没有回应。应该说,无法回应,吕鹤迟只是发出嘶哑的气音。崔玉节再蠢也发现她状态不对,“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说啊——!”他向周围的女使们怒吼。“老身来说吧。”高英娥披着外衫走过来,对近身女使说,“去,多掌几盏灯。”五更天过,天色微亮。崔玉节静静地抱着吕鹤迟,听完他本应早就察觉到的一切,对高英娥说:“我和她单独说话。都出去吧。”还能怎么“说话”呢?高英娥低低叹了口气。人都走了,崔玉节把吕鹤迟抱上卧榻,扯了薄被把她裹住。她已经不哭了,颤抖也停止下来。在他的手心写:事因皆在我。后面不必写,但是崔玉节知道一定是“莫怪他人”。他使劲捏了捏她薄薄的掌心:我记下了。吕鹤迟忽然笑了。她摸过崔玉节手腕,摸他的脉搏。好似松了口气,轻轻地靠在他身上,摩挲着他掌心的茧。待到指尖停下来,崔玉节发现她睡着了。他没有走,也没有动,只是抱着她。康寿是同淮王一起来崔府的。去宫内的医官回来说,总司使今日不到五更天就回府,不知府中发生何事,十分急切。他当下便料到怕是吕鹤迟出事了。一个人来怕是回不去,得找淮王挡挡箭。两人走进风顺堂,崔玉节正坐在院子里与吕鹤迟关扑,以手心、手背做字与纯,抚…
明明存在却又不存在的感觉,原来是这样。
不会有任何人回应你了。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吕鹤迟。
别人再不会对你有任何期待,你也不必回应别人的期待。
为何还会如此惊慌,如何恐惧?
你从小就是懦弱胆小之人。
也是掩耳盗铃之人。
伸出的手被握住时,感受到久违的暖意——知觉从手掌开始恢复,像一场吞噬与驱散的较量,直到后者占了上风。
吕鹤迟紧紧抱住此刻唯一能温暖自己的存在。
手臂里的身躯难以抑制地颤抖,然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发抖,就像她感觉不到自己在流泪,无神的眼睛只是徒劳地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划过她苍白的脸颊。
泪痕弧度若一把柔软却锋利的弯刀,切开了崔玉节。
“吕鹤迟、吕鹤迟……?”他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却没有回应。应该说,无法回应,吕鹤迟只是发出嘶哑的气音。
崔玉节再蠢也发现她状态不对,“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说啊——!”他向周围的女使们怒吼。
“老身来说吧。”高英娥披着外衫走过来,对近身女使说,“去,多掌几盏灯。”
五更天过,天色微亮。
崔玉节静静地抱着吕鹤迟,听完他本应早就察觉到的一切,对高英娥说:“我和她单独说话。都出去吧。”
还能怎么“说话”呢?
高英娥低低叹了口气。
人都走了,崔玉节把吕鹤迟抱上卧榻,扯了薄被把她裹住。她已经不哭了,颤抖也停止下来。在他的手心写:事因皆在我。
后面不必写,但是崔玉节知道一定是“莫怪他人”。他使劲捏了捏她薄薄的掌心:我记下了。
吕鹤迟忽然笑了。
她摸过崔玉节手腕,摸他的脉搏。好似松了口气,轻轻地靠在他身上,摩挲着他掌心的茧。待到指尖停下来,崔玉节发现她睡着了。
他没有走,也没有动,只是抱着她。
康寿是同淮王一起来崔府的。去宫内的医官回来说,总司使今日不到五更天就回府,不知府中发生何事,十分急切。
他当下便料到怕是吕鹤迟出事了。
一个人来怕是回不去,得找淮王挡挡箭。
两人走进风顺堂,崔玉节正坐在院子里与吕鹤迟关扑,以手心、手背做字与纯,抚在对方手掌上猜字,侍茶女使做见证。
“看起来吕姑娘性命无虞……你可吓死我了。”穆守安说。
“那五殿下怎么不往前走。”
“你先走。”
崔玉节听见他们来,没回头,只是说“稍待我片刻。”开了瓦罐,他示意侍茶女使传达结果,女使在吕鹤迟手臂上轻点两下:输了。
也不晓得输了多少次,吕鹤迟看起来有些气恼。
崔玉节让她先吃茶,又告诉她:康,来诊。吕鹤迟点点头,崔玉节这才让康寿坐过来,穆守安揣着两手不知道往哪儿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