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点点头,“我想差了些,你们不是一批抓来的,应该也不会替别人记着脸,没事,尽管辨认,我分得出真假。”
被胡秀抓着头发的是个中年士卒,他慌张得很,听了这话急忙辩解道:“贵人不要听信这贱妇的话,她是犯妇出身,杀了自家男人进的大牢,这种犯妇嘴里没一句实话……”
林一走近几步,胡秀气得咬牙切齿,死死抓着这人的头发,尖声叫嚷:“我没有!我没有杀德生!是他们污了我,撵着我到家里,杀了我男人,抓了我去,他们有十几个人,说是临回兵营前要好好爽一把,一次是在山里,然后是我家里头,我要是杀过人,就叫我不得好死!”
那男人还要辩解,被胡秀抓得头发生疼,脸上不自觉露出凶相,林一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了一下子。崔殊正要上前,他只凭借这两三句对峙就找出了几个证据,准备开口时就看到林一让胡秀放开手,胡秀浑身颤抖,还是慢慢松开了手。然后林一上去一记窝心脚,把那男人给踢死了。
崔殊:……行吧。
胡秀也吓了一跳,林一这一脚力气很大,俘虏们是在距离黄河有一段距离的沙土地上被反捆着手脚一窝窝放着的,林一这一脚直接把人踢得离地,又滚了几圈,头浸在黄河水里了,这力气得有多大啊?
林一给胡秀拍了拍膝盖上沾的沙土,压着嗓子努力柔和一些,指着俘虏们说:“继续,继续把人都指认出来,别怕,别瞎指就行,杀过人的眼神不一样,你没有杀过人,俺晓得你不是犯妇。”
胡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目光在俘虏们中间来回看,很快指出了第二第三个,到第十个的时候她有些沮丧,哽咽着道:“俺只记得这么多了,明明憋着一口气想记着他们的脸的,记不住了……”
林一一个个听着这些人的辩解,什么没动过手,什么我只是跟着去的,什么那天喝多了,还有个人挺机灵,说干那事的是他哥,兄弟俩长得像而已,林一都没去动这个手,呼兰霍兰举起长刀,比宰羊都利落,一刀一个脑袋,连杀九个都不带喘气的。
这血淋淋的场面没想着避开任何人,有的小姑娘不敢看,心里还良善,却是熄了指认的心思,感觉这人命也算在了自己头上一半,但也有不少像胡秀这样看得心头热乎,冲出来指认了人的,俘虏这边有哀求的,也有咒骂的,还有的提起自家妻女老母,到了这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是个人的,总之很吵闹。
接下来林一点了十来个老手去做刽子手,本来没有点金玉兰,但这位屠户出身的大娘因为自家有个小娇女,最是看不得这个,她主动出来帮着处刑,厚背的大砍刀都砍出了卷刃,一直忙活到夜里,一数数,好嘛,这伙东郡世族兵原本有个四千多人,一溜砍完只剩下一千五百多。
就这剩下来的人还不是完全干净,有个小少年就被两个妇人指认摸过她们,但是两人也很老实,只说被摸了两把,还给他讲了情。林一也觉得摸两把就砍了脑袋有些过头了,商议了一下改判为棍刑,拿棍子痛打了二十下。
转过天上路,军中的气氛那是完全不一样了,林一根据王澈之前的叮嘱,熬了个大夜在远离黄河的林地里挖了深坑,把尸体先烧后埋,从死人身上扒拉下来的衣裳给妇人们穿了百十套,剩下的洗干净归纳入辎重车里。
而马彦的这批军士装备虽然不如林一的精良,但最差也是有护胸甲片和皮子的,拿这些装备来收拢新兵绝对差不了,也是一项大收入了,到快天亮时大军休整了两个多时辰,这才重新踏上路途。
小黄县的乡兵也分得了一批装备,尤其是鞋啊,好多人穿的都是木屐或者草鞋,换上好鞋子走路就跟飘一样,田县尉骑在马上距离林一稍微远了些,跟他二伯和丈人正咬耳朵。
“二伯啊,吕翁,俺觉着王公子好像、好像忘记俺们不是他的队伍哩!咋还给俺们也分上东西了?”
田二伯恨铁不成钢,“你是榆木脑袋啊?人家那是有心收拢你!还忘记咱不是他的队伍,你忘记个八百人试试看?”
吕翁也感叹呢,“英雄豪杰,英雄豪杰啊!人这辈子能跟对一个好大哥,那是要发达了,就是人也太风流了些,我瞅着人真是好样的,不怪那些女娃娃爱死爱活的,主要俺是舍不得妮儿去受苦啊,不然好歹也能……”
这几天吕翁自从听说了林一丰富的感情经历,就没少感叹他家幼女生得晚了,至于林一看不上自家妮儿?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在老人家眼里,自家小妮儿就跟个妲己那模样差不多。
就是田县尉心里有些打鼓,他这还没走到奉天讨逆的会盟现场呢,这就、这就跟上大哥了?
崔殊问林一道:“主君,马彦那人头就一直竖在旗杆上?过河就到河内郡了,走不了两天,被人看见,是不是显得有些残暴了?”
林一回头望了望旗杆上的人头,马彦死得很不瞑目,眼睛直突突地目视前方,她瞅了几眼,“挂着吧,要是有人问,就原原本本地说,俺也想瞅瞅这些会盟的诸侯有没有人出来给他喊冤的。”
至于她只有八千八百人?没事!精兵,这些都是精兵,懂不懂乱世里头精兵的含金量啊!
第164章
一入河内郡,四处都是赶来会盟的队伍,人数初步预计有个二三十万,林一都有些懵,她都没带过这么多军队,也不知道如今她的地盘军队人数加起来有没有这么多,不过仔细看过之后就无奈了。
最多的是手里一把木锄头的光膀子流民,得占个一大半,其次是些小世族的部曲家兵,配备了兵器但甲胄只有将领才混得上。大世族的精兵数目最少,约莫有五六万,归属不同的世族,兵甲俱备,像林一这样军容整肃的更是少。
林一带着大军抵达会盟的核心地带时,各家都派人来相请,最后争执不下,约好次日直接在大营聚会一场。
傍晚林一就在核心地带建起营房来,大部分军队都不建这个,因为好多人都说等再聚集一些人就要出发,借道上党去攻常山郡,讨伐祸国妖女去了,所以好多人来了有个把月还是席地而睡的。
营房建了个大致样子就暂时停工,大家拿出了草席,没有草席的路上也揪草现编了一条,农家人很少不会编草席,只是费时费事而已。行军路上无聊,甚至有人无偿给编草席,不图别的,图点人缘儿,战场上这是能救命的玩意儿。
林一也睡在草席上,他们占的是一条河的中游,这里蚊虫少些,隔岸有不少人观察着这条新来的过江龙,看到林一和士卒同吃同睡,感觉大致猜到了这位的来历,必定是将门子弟。
毕竟大家聚在一起的时间也久了,那些世族将主的做派也都清楚,不说什么美人帐下犹歌舞吧,至少也是先享受自己的,再从手指缝隙里漏点给手下人。像这位如果是世族高门子弟的话,他应该先建将军营帐,再令士卒建营房,甚至都不会停工休息,最多第二天赏赐些好菜好饭,而干重活本身就是要吃饱喝足才有力气的。
次日天明,主帐之中四门大开,有杨韩卢张四家世族将主在列,右侧则是五六个一看就出身草莽的壮士,另有两家将门子弟中间空出了座位,特意等着林一来。
林一来的时候啥也没带,包括随行人员,正如崔殊自己说的,他在世族里名气还不小,而且不像王澈是年少时以姿容闻名,他的名气很烂,就不带他了。
座位摆放是比较用心的,没有分上下位次,而是一个围拢的圆席,桌上也没有摆大席,都是些寻常菜式,有一条手臂那么长的清蒸大鱼放在主菜位置上,鱼嘴对着留出来的空位,这是很尊重林一的意思。
随行人员是不坐席的,都在自家主君旁边候立,林一没带人来,一进大帐就看了看,然后很自然地拨开一个将门子弟让他往边上去去,强行夹坐在了一个胸肌非常浮夸的壮士边上,壮士们都是一愣,这唇红齿白的俏郎君一看就不是匪帮出身,咋往他们这边坐?
一个世族将主正要开口,也是个显示地位的样子,不料林一一落座就开口道:“承蒙诸位看重,让在下受宠若惊,来,都在酒里了,先干三杯!”
她举起酒盏就一口喝干,然后倒满,再喝干,再倒满,最后一杯的时候直接站起来了,很痛快地道:“诸位远来会盟,想是如今还没有个领头的,在下有意相争,喝完这杯,我们谈谈这次会盟的细节如何?”
众人又都是愣,想说些什么,林一那边又喝干了第三杯酒,坐了回去,张口就道:“恕我直言,盟军在此等候四方来人是死路一条,二三十万人聚在一起空耗粮草,没等赶到妖女地盘上,自己人先饿上肚子了,到时候不管是世族兵还是平民军,都要变成打家劫舍的匪徒,这么多人聚在一处,比朱大方祸害更大,我这么说,有没有问题?”
杨姓将主名叫杨曲,年约三十,眉头皱起,斥道:“少年人性子如何这样急躁?妖女势大,不聚拢更多的人如何去攻?至于粮草自有来路,你怎的一来就要危言耸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