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今身上的木甲直接贴着肉,有些暖热,木甲是用绳穿了一层层小甲片制作的,主要防箭矢和劈砍,很厚重。胡秀脑子又开始想杀人的事了,披着这样的木甲,她可能上去砍好几个人都不会死,马彦的军队甲胄都是从胸口开始防,可以直接近身砍脖子……恐怕没那么大力气。
就在这时,一群黑黝黝的后生被田县尉带着走过来,胡秀心中冷寒,面上冷笑,冷眼看这些男人走过来,把手里的衣物、衣物各自塞给她们?
她这边也站了两个黑红脸膛的少年,其中一个拿着条打了三五个补丁的裤子,见她手里捧着碗,一个少年犹犹豫豫地用乡音说道:“婶儿,恁赶紧喝,喝完穿俺哥这裤子。俺、俺就多带这一条,恁要是不嫌脏,俺身上这褂子也给恁,俺娘做的,没穿几天,新的。”
那个做哥哥的少年明显有些不乐意,还拉了弟弟一把。
个败家玩意儿,裤子是换洗用的,打过补丁的,恁这褂子是新的,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还三年哪,这衣裳穿了有十天没得?
胡秀梗着脖子不搭理,其实要不是真舍不得手里这碗腊肉粥,她都想把这碗连粥扔了,还有咋叫她婶儿?她还没许过婆家,也比这俩愣头青大不了几岁,怎么就叫上婶儿了?
这是崔殊教的话术之一,差开辈分,要是年纪小,就直接叫娃娃,把自己端在叔伯辈分,年纪长些就叫姑啊婶儿的,开导这些受过男人虐待的女娃,绝对不要哥哥妹妹地喊,人家心里恨着呢,胡秀长得漂亮,年纪也不算很小,两个小黄县的少年兵犹犹豫豫的,*年纪差不多大的话,喊人家娃娃就显得过于刻意了,叫婶儿吧,尊重着些。
接下来口才好些的弟弟就把崔殊的话术拿出来说,一会儿说看婶儿你面善,俺想娘了,一会儿说咱们军中不兴那事,平头百姓哪讲这些……反正崔殊把人心里头那点事琢磨得可明白了,不少人那边都给开解哭了,能哭出来是好事,说明委屈了,劝劝哄哄就能过了坎儿。
到晚上的时候,林一这边总共渡河五千人,剩下的人守着辎重,轮班值夜。那边马彦在车驾上睡的,临睡之前还让下属过来邀请林一喝酒,林一没搭理,她不跟死人废那么多话的。
胡秀还是喝了那碗腊肉粥,喝的时候已经有些凉了,不过天气热,喝凉的正好,那对兄弟竟然也没走,就守在她周围,胡秀有些警惕他们,虽然一口一个婶儿叫着,可毕竟是半大小子,应该知晓些人事了,入夜不走守着她,任谁都会警惕的。
但她实在是太困倦了,迷迷糊糊还是闭上了眼睛,临到下半夜的时候,胡秀是被呼喝之声惊醒的。一醒来就看到十几个结伴过来的流民正在满嘴污言秽语地被驱赶离开,她身边的两个少年都持棍过去了,两人配合默契一个打头一个打裆,把一个壮实流民打得吱哇乱叫。
这些人被赶跑之后,两个少年又回到她身边,弟弟咧开嘴巴邀功,“婶儿,恁安心睡,俺俩守着哩!”
这对少年……长得怪丑嘞,乌黑皮肤小眼睛大嘴巴,笑起来像田里咕咕呱呱的那些东西。
胡秀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还是合上了沉重的眼皮,是因为困倦吗?还是这么多天以来,难得的一场安心梦呢?如果是梦,就让她死在梦里吧。
隔日又花费了一整天的时间渡河,公孙启几乎把所有的船只都调给林一使用了,林一还是一副少爷脾气治不好的样子,终于到傍晚的时候,八千八百多兵员连带辎重战马全都过了河,林一远远地看那边船只返回渡口,黑了两天的脸顿时神清气爽起来。
林一用工兵铲铲了几下岸边的泥土,有些失望,这边土质不是很符合她的期待,没办法挖些埋伏的壕沟。
是的,工兵铲,林一把这项技术也带到了燕齐之地,这次的八千士卒人手一把工兵铲,这玩意儿辎重里可没有多的,属于老兵独有,主要也是不好携带更多了。林一用兵很少携带大量辎重,她习惯了打闪电战和以战养战了,这次主要是配合一下会盟诸侯们的整体水平。
过了黄河是一片宽阔平坦的滩涂和沙洲,有堤坝和芦苇丛,但总体上并不适合埋伏,林一在附近转了一大圈,只能放弃了埋伏。田县尉拿不准林一夜里走来走去又到处找军官密谈是干啥的,他也没去管,然后到了天亮的时候,他晓得了。
天色微亮,林一的大军就坐在滩涂地上,一边正常烧火做饭,一边等对面船只运输马彦的兵员过来。两天的渡河经验让她知道,船只不是一批一批地运人,而是单船一趟三四十人那么运,具体是按船只个体速度来的,所以不会出现一批船运来千把人的情况,而是几艘船靠上岸,最多二三百人同时到岸。
隔着接近十多里的汛期黄河宽度,林一这边开始有效地接收马彦的士卒,这趟来了二百多人,拿下,这边又来几艘船,拿下,而回去的可就不是渡口的船夫了,而是林一军中的胶东水贼和广陵水匪,划船的本事还要更好哩!
马彦等到自己这边的人都快渡河完成了,这才矜持地在公孙启一声声的恭维中,上了最大的渡船,连带他的车驾和马匹一起,渡河到过半的时候,他忽然感觉不大对劲,黄河对岸那边……聚集的人是否过多了?渡口这边人多是因为等着过河,你对岸人怎么还那么多?
河对岸,吃过晚饭的林一一只手搭在呼兰霍兰肩膀上,另外一只手握着一把大砍刀,咧嘴正相候。
第163章
这会儿是傍晚,天色还没黑,视野也挺好。
船没靠岸马彦就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他出东郡时父亲也曾叮嘱过,四千兵马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记着不要和大军同路,不要收拢过多流民,以防被黑吃黑。
他这一路都很小心的,虽然有心和林一结交,但也没提出要一起走就是因为这个。不过他看林一的兵太壮了,人数也太多了,一看就是世族精锐,本是放下了些心的,谁能想到都是去奉天讨逆的队伍,这狗东西收了他的营妓美姬,还黑心地要吃掉他的兵马!
有心想折返回去,这渡船上好歹还有几十号人,回到延津渡口马上折返回东郡,这些人手够保护他的了,但不管马彦怎么呼喝喊叫,这趟的船手却都只是笑,为首的胶东水匪哈哈笑着,“这是老大不在边上,俺可跟你讲,在胶东那块儿,哪有本地人敢上俺们的船过河,心情好了叫你过,哥哥们心情不好,便在河心请你吃水包肉!扒光你的衣裳,还要你自己收拾好细软,再一脚踹你下河!水性好还能逃过命去嘞!”
两个小喽啰一左一右连忙捂着他的嘴巴,俺爹哎!大锅千叮咛万嘱咐,让看好了你,万一吹牛逼被林老大当成真的,你也得下去水包肉!
不管马彦的人手如何挣扎,在船上都弄不过水匪出身的胶东军,还被打下水好几个,大船靠岸后,林一眼神好记性也好,记得马彦身边一个交接妇人时拍过人家屁股的,嘎嘎叫着上去就是一刀砍掉手,血滋啦滋啦溅在马彦的脸上,林一才收刀,一回头看到马彦吓晕过去了,不由啧了一声。
呼兰霍兰问道:“都杀了吗?”
林一想了想,摇摇头,“先把马彦杀了,剩下的通知那些妇女过来认人,把欺负人的都杀了,这世道欺负过一回就有
第二回,不叫他们再害人了,剩下的……要是有剩下的,就也带着,不发兵器甲胄先带着。”
呼兰霍兰从不质疑林一的想法,很快就去办了,他魏语说得熟练,不存在语言隔阂,自然也准确无误地传达了林一的命令。
那边妇人们其实一直都藏在河边的芦苇丛里,这会儿天色有些晚,埋伏完了人,有不少士卒又烧起火来,有的是为烧点开水,有的则为了让伍里有点亮光,总之还是挺亮堂。胡秀混在人群里被叫到俘虏那边去,她迷茫又有些紧张,不知道叫她们过来是干啥的,好在小黄村的那两兄弟还没走,她跟在两人后面心里有些安定,然后就听见金玉兰的大粗嗓子在嚷着啥。
金玉兰的西北口音还是偏重,不过田县尉那边有能听懂的,马上也嚷起来,“女娃娃们!公子给你们做主,这些王八蛋里头,有欺负过你们的,指出来,马上拉走砍脑袋!公子心善,你们也莫亏心,没欺负过的,没动手的,就饶他们一条王八命,现在说一下规矩,一人指定两人作证,咱们也叫个三堂会审!”
胡秀马上就颤抖起来,一个少年郎紧张地问:“婶儿,咋的怕了?恁别不敢指认啊,瞅那边,马彦的人头立在旗杆上哩,俺们这位王公子兵多敢干,他不怕啥,恁也别怕,该谁是谁。”
胡秀可不怕,其他妇女还左顾右盼犹犹豫豫的时候,她第一个冲出去,在俘虏里来回看去,有不少人都被她看得低下头,她一把抓住一个人的头发,望向林一那边,“他!他!公子,这个人欺负过我,我没个人证,我跟她们不熟,可是我敢跟他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