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皇对此也头疼的很:
杀了他罢,终究是樾儿的亲爹,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可留着他,这日日在宫门外聒噪的模样,实在让人厌烦。
一时间,竟也没了两全的法子。
终于,一日午后,樾儿又开始没完没了的哭闹,一声高过一声,吵得殿内不得安宁。
蔓萝本就憋着一股无名火,此刻再也按捺不住,彻底爆发了。
她趁着夕颜抱着孩子去流霞殿看望南后之际,索性将樾儿胡乱裹在锦被里,打个小包,一路狂奔,顺着御花园的暗道出了宫,径直往楚烬住的那个小院奔去。
先前夕颜跟她说过,楚烬一直守在那处小院,南皇没再为难于他——
毕竟是樾儿的亲爹,杀了不妥,留着又心烦,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蔓萝之前去过一次,对路径倒也识得。
赶到小院时,天色刚擦黑,楚烬和弑魂还没从宫门外“站岗”回来。
蔓萝将已经睡熟的樾儿轻轻放在屋中的榻上,掖了掖被角,转身走了两步,终是回来,在儿子的脸上亲了一口:
“小东西,老娘潇洒惯了,不习惯有你这个小累赘,你还是找你亲爹吧,给他找点活干,也能让他消停点!”
说着,悄无声息地躲到了后窗外。
又等了一会,就听见柴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弑魂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响起:
“国师,您就打算在南昭一直这样耗下去吗?万一蔓萝姑娘一辈子不踏出皇宫,您该怎么办?”
楚烬的声音紧随其后,带着惯有的笃定与冷傲:
“那本尊就等她一辈子。不过,以她的性子,忍不了多久,一定会出来浪的。”
窗外的蔓萝闻言,磨了几下牙。
直到听见楚烬推门进屋,屋内亮起昏黄的灯火,她才踮着脚,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
楚烬进得屋内,燃起了烛火。
疲累了一天,加之心中郁结难解,便想要脱衣就寝。
孰料想,刚一转身之际,他的视线,陡然撞见了榻上那团突兀的锦被。
那是南昭宫廷特有的云锦料子,绣着扶桑花纹样。
楚烬的心骤然一颤,手不自觉地按向了剑柄,缓缓向床边走过去。
锦被里似乎裹着什么柔软的东西,随着他的靠近,那东西轻轻动了动,发出一声软糯的咿呀声。
他俯身,小心翼翼地用剑尖掀开被角,一张白白胖胖的小脸竟露了出来,此刻娃儿还未完全醒来,小嘴正无意识地咂着。
楚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他的榻上,竟多出来一个小婴儿?
他正怔在原地发愣,榻上的小家伙似是被动静惊扰,忽然哇的一声,扯开嗓子大哭起来。
那哭声又脆又亮,惊得楚烬手忙脚乱,腰间的长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他慌忙俯身,笨手笨脚地将孩子抱进怀里。
他从未抱过孩子,手臂僵硬得像块木头,生怕稍一用力,就伤到了怀里的宝贝。
谁知,怀里的小家伙哭了没几下,在看清他的瞬间,突然止住了哭声。
那双漆黑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像两颗浸了水的黑曜石,直勾勾地盯着他。
下一刻,竟咯咯地笑出声来,小拳头还兴奋地挥了挥。
那笑声软糯又清亮,像春日里破冰的溪流,瞬间淌进楚烬的心里。
方才还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下来,连带着四肢百骸都泛起一阵奇异的暖意。
他低头望着孩子笑弯的眉眼,嘴角不受控制地跟着扬起,淌出从未有过的温柔。
只不过,这么漂亮的宝贝,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会出现在他的榻上?
正在怔忡间,弑魂听见屋内的响动,推门进来,一眼瞥见楚烬怀里的孩子,不禁咦了一声:
“国师,这孩子是哪里来的?”
楚烬这会细细盯着孩子的眉眼,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半晌没吱声。
倒是弑魂凑近了些,看清孩子的模样后,惊讶低呼:
“国师,这孩子……眉眼之间,竟与您有几分相像!”
第370章 公主,大事不好了!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般,劈醒了楚烬。
他猛地回过神,望着怀里笑得正欢的小家伙,摸着只属于南昭宫廷才会出现的云锦,心头陡然涌上一阵狂喜,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没错,没错!弑魂,这,这是我的儿子!是樾儿,是我日思夜想的楚樾啊!”
此刻,他终于明白了——
是蔓萝,一定是她来了,是她把他们的儿子给他送来了!
楚烬心头的狂喜还未散去,猛地转头看向后窗,但见那窗户正半敞着,晚风卷着外面的花香溜了进来,显然是刚有人离开的痕迹。
他哪里还容得半分犹豫,转身将怀里的楚樾小心翼翼地塞进弑魂手中,声音急促,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看好他!”
话音未落,人已如离弦之箭般,飞身跃出后窗。
落地时,带起一阵尘土,他拔腿就往江都皇宫的方向追去,脚步快得几乎看不清残影。
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追上她,抓住她,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再让她跑了!
可他顺着小路追到宫门不远处,暮色里的江都宫墙巍峨矗立,羽林军一波又一波,哪里有蔓萝的身影?
她就像一阵风,来了又去,只留下一个儿子,搅乱了他整颗心。
楚烬站在宫门不远处,望着紧闭的朱漆大红,满心的焦灼渐渐沉为沮丧,连指尖都透着无力。
但转念一想,他的儿子还在等着他,那是他和蔓萝的牵绊,有儿子在,他就不信,这个女人真的那般狠心,绝情?
想罢,他心头的失落感被压下,又涌上一丝巨大的喜悦,至少,他的儿子,已经回到了他的身边,不是吗?
他不再停留,转身快步往小院折返。
脚步虽急,却比来时多了几分笃定——
她只是生他的气,他有的是耐心等,等她心甘情愿地,回到他和儿子的身边。
……
蔓萝送完樾儿,刚踏进昭华殿,便看见里面灯火通明,谢湛和夕颜正站在殿门口,急得打转。
一见她进来,夕颜率先迎上来,脸上满是焦灼:
“蔓萝,樾儿呢?你把他抱到哪里去了?”
谢湛也紧随其后,眉头紧锁:
“方才已有侍卫来报,说见你出了宫?你……”
蔓萝沉着脸走到案边坐下,端起桌上的凉茶灌了一口,气呼呼地道:
“扔给楚烬了!一天到晚就知道哭哭哭,哭得我头都要炸了,眼不见,心不烦!谁的儿子谁带,凭什么烦我!”
“什么?”夕颜惊得提高了声音:
“那孩子才多大,你怎么就给他了?他一个大男人,带得好孩子吗?你……你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
蔓萝梗着脖子,语气却软了几分:
“他不是天天堵着宫门要儿子吗?我还给他便是!省得他日日狗皮膏药般,粘着不放,这样,我也落得一身轻。他要是再敢纠缠,我就干脆离开南昭,浪迹天涯,总好过现在这样,天天跟做贼似的!”
夕颜听得哭笑不得,想劝又不知从何说起。
一旁谢湛却神色愈发凝重。
楚烬有了儿子这张王牌,蔓萝往后怎会真的就断了念想?
如今,她不过是一时意气,可等哪日她想儿子了,必然还要与楚烬牵扯不清。
也许,从樾儿生下来这一刻,就注定他们之间这剪不断、理还乱的牵绊,怕是这辈子都解不开了。
那他自己,又算什么?
谢湛只觉得心头像压了块巨石,沉甸甸的喘不过气。
倒是蔓萝,仿佛真的卸下了千斤重担,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了个哈欠,径直甩掉鞋子,往榻上一躺,拉过被子蒙住头,再也不肯动了。
夕颜看着她这副模样,又转头看了一眼满脸沉重的谢湛,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两人回到外殿,夕颜递给谢湛一杯茶,她看着谢湛眉宇间化不开的失落,终究还是轻声开口:
“二皇兄,蔓萝与楚烬之间,怕是散不了的。她嘴上骂得凶,心里对楚烬,想必还存着情分,你……还是适时收心罢。”
谢湛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又何尝不知。可情之一字,从来由不得人。明知是陷阱,偏生就踏了进去,想放,又哪里放得下?”
他转头看向夕颜,目光带着几分探究:
“你呢?你对萧南晏,就真的彻底放下了吗?”
夕颜握着茶盏的手指,猛地收紧,眸子轻轻一颤,避开了他的视线,终究没有回答。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孙成公公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一见谢湛,急道:
“二殿下,陛下让您立刻去宣政殿,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