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他眼底的情绪看得一清二楚，唇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声音冰冷：
“萧南晏，我不是你的颜颜。”她一字一顿，清晰得如同刀刻：
“我是南昭的昭宁公主，谢湉。”
谢湉二字入耳，萧南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胸口骤然发闷。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山间的风都仿佛停了，才缓缓抬眼，目光依旧胶着在她脸上，那双凌厉的眸子，此刻竟染上几分不易察觉的脆弱，他的唇微微颤抖着，声音低哑得近乎破碎：
“颜颜……一载了，你，还是这般怨恨本王么？”
他清楚地看见她眼中的恨意，那个曾在他怀中低语、他为她画眉的女子，此刻看他的眼神，是那般的冰冷，刺得他心口阵阵锐痛。
“恨？”
夕颜牵了牵唇角，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倒像淬了冰的刀锋：
“萧南晏，你配么？”
她抬手按住腰间的佩剑：
“如今你兵临南昭，让百姓陷于战火，让我皇兄困于险境。你口中的求娶，便是用刀枪指着我族人的咽喉，逼我点头？”
萧南晏的心脏，像是被她那冰冷的话语刺穿 ，血液一点点凉下去。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不伤百姓”，想辨白对谢澜“围而不杀”，可对上她那双燃着怒火的眸子，所有言语都堵在了喉头。
他知道，此刻任何解释在铁一般的战局面前，都显得苍白可笑。
“颜颜，”他声音发颤，几乎是恳求的语气：
“你可否随本王回天启，还有……咱们的女儿。”
女儿二字出口，他清晰地看见夕颜握着剑柄的手微微一颤，那双冰封的眸子里，第一次裂开细微的缝隙。
“颜颜，本王听说，茵儿已经半岁了，她生下来到现在，还未曾见过她的父王。”
萧南晏往前挪了几步，玄袍扫过剑穗，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卑微：
“本王知道你的心中有恨，有怨，可茵儿她是无辜的。本王悔不自知，曾经对你冷漠以对，只要你肯同意两国和亲，带着茵儿同本王回天启，本王立即撤兵。余生，本王定会十倍、百倍地补偿你们……“
风穿过山谷，带着草木的腥气，吹得他鬓角的发丝乱了。
那双素来盛满威仪的眸子，此刻竟像个忐忑等待宣判的孩童，死死盯着夕颜，连呼吸都忘了。
“带着茵儿同你回天启，继续与赫连枫、萧北承他们勾心斗角？萧南晏，我累了。我对你我的从前已没有了恨，那些本就是过去的事，可是……”
夕颜猛地提剑出鞘，剑尖虚点他的胸口：
“你带兵攻打我的国，那么，咱们眼下就是敌对的仇人。我南昭，也绝不能任凭你们天启拿捏。我反倒要劝你，若不想我继续恨你，那么，请你立即撤兵回天启，从此你我，再不相干，井水不犯河水！”
萧南晏见夕颜与她拔剑相向，知道无论他怎么说，夕颜也绝不会同他回去，那么，还是要走武力和亲这条路。
“颜颜，本王知你怨、你恨，可是，既然认定你是与我萧南晏将携手一生的女人，茵儿也需要父王的陪伴……”
“所以呢？”夕颜冷笑：“萧南晏，你还是想要动用武力，将我抢回天启？”
萧南晏拼命压下想要冲上前去，将她狠狠拥入怀中的心思，眼底藏着翻涌的情愫：
“本王求你回，你同本王回么？”
“当然不！”夕颜想也不想，一口回绝。
萧南晏定定地望着她，目光从她紧抿的唇瓣，滑到那双燃着倔强火苗的眸子。
昔日那个在他面前，任凭差遣、甚至带着几分怯懦的雪刹，时隔一载，早已蜕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一身傲骨，半点不肯低头。
他的心头莫名浮起一股暖流，他竟然觉得这样的她，少了从前的唯命是从，多了一份独立的棱角与个性。
尤其，生完茵儿的她，脸颊比曾经略微丰腴了些，褪去了少女的青涩，眉宇间更添了几分初为人母的韵致，比从前更为动人了。
第377章 这一次，她逃不掉了！
“颜颜，”
萧南晏放缓了语气，眼底带着几分纵容的无奈：
“那究竟要怎样，你才肯同本王回天启？”
夕颜冷笑一声，抬手拂过鬓边的碎发：
“萧南晏，你不是想用武力解决这件事么？如今，七星阵你虽破了，但你未必就能轻易拿下七星城。我知道你擅于排兵布阵，那么，你敢不敢与我，三阵赌输赢。”
“哦？”萧南晏眸中划过一抹惊奇：“你要与本王对阵？”
“正是！”
萧南晏饶有兴致：
“若是你输了呢？”
夕颜目光锐利如剑，直直刺入他眼底：
“若是我输了，便会心甘情愿同你回天启，任凭你处置；可若是你输了，便即刻带着你的人马退回天启，此生不得再进犯南昭半步，以后休要再提和亲一事！”
话音落下，山间的风，仿佛都静止了，唯有她的声音在谷中回荡，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萧南晏沉默半晌，手中惊鸿剑入鞘：
“好！”
他掷地有声，转头吩咐寒枭：
“传令下去，撤开谷口防线，放南昭的军队出谷！”
“是！”
寒枭偷偷看了夕颜一眼，长出了一口气。
对他而言，夕颜活着，就是最大的慰藉。至于破阵，他有绝对的把握，相信自家主子赢得这一局。
想罢，他挥动手中令子旗，原本密不透风的包围圈，缓缓向两侧退开，露出一条通往谷口的路。
萧南晏目光再次扫过夕颜，全身热血澎湃：
“颜颜，既敢立下赌约，本王便信你会守诺。”
夕颜攥紧了缰绳，不愿与他对视：
“恭候萧王爷破阵。”
萧南晏嗯了一声，视线依旧没从她的脸上移开：
“三日后，本王会亲至七星城下，讨教一番！”
夕颜也不答话，调转马头，随之一抖缰绳，踏雪的白鬃在风中扬起，随之如离弦之箭般，向谷口处疾驰。
谢澜亦是冲着南昭兵马一摆令字旗，如潮水般撤离谷内。
萧南晏望着那抹白影消失在山路拐角，这才缓缓收回目光，眸中那抹浅淡的笑意渐渐敛去。
墨刃忍不住问道：
”王爷，您真的要与夕颜赌这三阵？”
萧南晏轻哼一声：
“不然呢？今日本可强行将她掳走，若那般，她必定更恨本王，与她之间怕是永远无法修复。况且，若是能破了她这三阵，兵不血刃，让她心甘情愿认输，岂不更好？”
寒枭却是忧心忡忡：
“王爷，若是赢了更好，可……若是输了呢？”
萧南晏摩挲着手中夕颜花吊坠的纹路，指尖微凉：
“本王不会输。”
“可……”墨刃斗胆，小心翼翼地道：
“属下瞧着夕颜似是胸有成竹，说不定真有良计。万里有个一，您……”
萧南晏忽地一笑：
“没有万一，这一次，她逃不掉了！”
……
返回七星城的路上，谢澜踏马追上夕颜，一脸的忧虑：
“夕颜，你真的要与萧南晏打赌么？那萧南晏熟通兵法，奇门遁甲，上一次在南昭，那千机困龙阵都没困住他，万一，你输了……”
夕颜摇了摇头，渐缓了行进的速度：
“皇兄放心，我自有分寸。咱们先回城休整，加固城防，这一次，我……势必要与他了断这场恩怨。”
谢澜还想说什么，试图劝阻这看似荒唐的赌约，可对上夕颜那双淬了冰似的眸子，话到嘴边却生生咽了回去。
这一年来，他早已摸清了自家妹妹的性子。
她平日里虽然话少，看上去温婉安静，可一旦认定了什么事，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谢澜虽不知她在天启那八年究竟经历了什么，可是，能够成为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修罗雪刹，怕也不会是浪得虚名。
或许，她真的能有奇谋退军，也未可知。
念及此，他压下心头的焦灼，沉声道：
“既是如此，皇妹万事小心。城中防务，皇兄会亲自盯着，绝不给萧南晏可乘之机。至于布阵一事，那便全权委托于你。”
夕颜轻轻嗯了一声：
“烦劳皇兄修书一封，上传给父皇母后，告诉他们勿要挂牵。”
第378章 若输了，那就愿赌服输
第三日，七星城的晨雾还未散尽，城外已传来整齐的马蹄声。
萧南晏率领的天启大军，如一条玄色长龙，正沿着官道向城门处缓缓行进，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气势撼人。
夕颜立在城头，一身银白软甲，长发高高束起，衬得她身姿挺拔，英姿飒爽，她望着远处那支越来越近的队伍，眸子平静得没有半点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