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夕颜回头,见蔓萝正歪着头看她,一身紫色劲装,褪去了往日的娇艳,多了几分利落:
“夕颜,你确定要跟萧南晏赌,真有胜算?”她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担忧。
夕颜有些意外:“你怎么也来了?”
蔓萝挑眉一笑:“你都要亲上战场,我还能留在南昭皇宫里享福不成?你也真是不够意思,来了也不招呼我一声。不光是我,你二哥也跟着来了,就在城内督阵呢。”
夕颜闻言,唇边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你倒敢跑出来,就不怕楚烬追来?”
“他?”
蔓萝嗤笑一声,眸中透着几分促狭:
“那个小粘人精把他缠得死死的,他还有功夫来寻我么?”
她凑近一步,压低声音:
“说真的,你真有赢煞神的把握?那可是神通广大的摄政王,你我这点能耐,十之七八都是他教出来的,徒弟还能赢了师傅不成?”
夕颜望着城外渐渐清晰的天启阵列,轻轻叹了口气:
“唯有一赌。”
蔓萝不解:“既然没有把握,为何要出此下策?”
“不然呢?”夕颜的声音轻得像风:
“任由他长驱直入,一路打到江都城下?让父皇母后在朝堂上左右为难,被百官议论?”
蔓萝一时语塞,张了张嘴,却找不到反驳的话。
夕颜的目光掠过城下的旌旗,幽幽地道:
“南昭已连失五座城池,朝中官员颇有微词。在他们认为,天启与南昭和亲本就无可厚非,萧南晏身份显赫,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还能配不上我朝的公主?况且……他们都知道茵儿是萧南晏的女儿。”
夕颜顿了顿,声音里染了一丝苦涩:
“他们觉得,是我这个流落在外的公主回国,没给南昭带来半分好运,反倒引来了战火。
蔓萝,我不想成为南昭的千古罪人,更不想让父皇为了我,在江山与女儿之间做出抉择,更不想拉着百万南昭军民陪葬。”
她抬眼望向天际,晨光正刺破云层:
“所以,我只能赌。万一赢了,便能避免一场生灵涂炭,不是吗?”
“可万一输了呢?”蔓萝追问。
夕颜的唇角,勾起一抹释然的弧度:“愿赌服输。”
她的目光,透过层层云山,望向南昭江都的方向:
“我一个女子,与南昭的大好河山相比,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其实,能有这一载与家人团聚的时光,此生足矣。”
蔓萝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忽然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她的手:
“夕颜,别怕,我留下来帮你。”
“蔓萝……”夕颜心中一热。
蔓萝笑起来,眉眼弯弯,一如当年在摄政王府初见的模样,竟带着几分孩子气:
“这辈子,你在哪,我在哪。你留在南昭,我便陪你留在南昭;你若真回天启,我也要陪你一起回去,我是赖定你了!”
晨风吹过城头,扬起两人的发丝,夕颜望着蔓萝眼中的坚定,心中翻涌着无限感激。
有这样的生死之交陪在身边,或许,这场豪赌,也并非全无胜算。
这时,萧南晏的大军,已如黑云压境般兵临城下。
天启的旌旗在七星城的晨风中,猎猎作响,十万铁骑列阵而立,甲胄的寒光映着初升的朝阳,气势磅礴间,城头的砖石都似在微微震颤。
夕颜扶着垛口的手微微收紧,目光穿透震雾,落在城下最前方那匹乌骓马上。
萧南晏依旧一身玄袍,未着甲胄,却在千军万马中,稳坐如磐石。
那双隔着遥远距离依旧锐利的眸子,像是早已锁定了城头上的她,带着势在必得的灼热。
夕颜讨厌极了他这副运筹帷幄的模样,秀眉几不可察地蹙了蹙,旋即收回目光,声音陡然转厉:
“放吊桥,开城门,列阵!”
第379章 沙盘阵法推演
“开城门……”
“列阵!”
军令如星火燎原,迅速传遍整个城楼。
沉重的城门在绞盘的吱呀声中缓缓洞开,露出后方早已严阵以待的南昭将士。
弓箭手在前,骑兵紧随,步兵和盾牌手断后,人人握紧手中的兵器,依次鱼贯而出,甲叶碰撞声清脆而密集,像是在回应着城外汇聚的杀气,在七星城下,列成坚不可摧的铁壁铜墙。
随之,夕颜一马当先,从城门内驾马疾出。
萧南晏的乌骓马几不可察地顿了半步。
他的目光,牢牢锁在那匹踏雪马上的美貌女子。
原来,她身穿软甲,是这般的英姿飒爽,背脊挺得笔直,纵马向前时的侧脸,在晨光中熠熠生辉,那是他生平从未见过的,属于她的锋芒。
玄袍下的手指,轻轻叩击着马鞍,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萧南晏知道,这场他期盼了三日的赌约,终于要开始了。
而他的颜颜,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哪怕是站在对立面,也依旧这般耀眼。
“王爷?”寒枭察觉到他的失神,低声提醒。
萧南晏缓缓松开缰绳,掌心已沁出薄汗。
他望着夕颜在阵前勒住马缰,放柔了声音:
“颜颜,你来了,这几日,你还好吗?”
夕颜握着缰绳的手猛地一紧,“踏雪”不安地刨了刨蹄子。
她抬眼迎上萧南晏的目光,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萧王爷,阵前非叙旧之地。三阵之约,你我还是尽快开始罢。”
她刻意加重了“萧王爷”三个字,像是在两人之间划下一道无形的鸿沟。
萧南晏看着她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心口像是被钝器碾过,闷的发疼。
“好!”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
“第一阵,你想比什么?”
夕颜眸光微动,扫过两军阵前那处开阔的空地:
“便比阵法推演吧,取沙盘来。”
很快,亲兵便抬来两座沙盘,置于两人之间。
夕颜勒马上前,望着沙盘上复刻的七星山地势,声音清晰地传遍阵前:
“萧王爷,你我各执一棋,推演此山攻防,你我身后的将士,配合参演,若他们能出得阵中,此局便算你胜,如何?”
萧南晏望着她专注的侧脸,忽然笑了。
他的颜颜,总能避开锋芒,寻到最擅长的战场。
“依你。”
很快,南昭几百名士兵,不出半个时辰,就在旁侧的空地之上,临时搭建了一处简易的方阵。
晨光下,两人隔着几丈的距离,一玄一白,一攻一守,在这剑拔弩张的阵前,拉开一场较量。
夕颜抬手,从亲兵手中接过白玉棋,指尖触及鸭蛋大的棋子之时,目光 已落在沙盘西侧的“生门”位置。
七星山地势被按比例缩刻在沙盘中,沟壑用青黛勾勒,峰峦以黄石堆叠 ,连那道曾困住萧南晏的溪流都用银丝模拟,纤毫毕现。
“萧王爷,此阵依八门金锁阵变式而来,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环环相扣。”
她玉棋借着内力疾射而出,正压在沙盘中央的“景门”处。
“萧王爷,你能令麾下将士从生门入,景门出,便算你胜。”
萧南晏执起玄黑棋,目光扫过沙盘,忽然笑了:
“颜颜既布此阵,想必已在八门中各设埋伏。”
他指尖微动,玄铁棋已然落在“伤门”处:
“譬如伤门藏滚石,杜门伏弓箭手,死门……该是毒烟?”
夕颜眸色微沉,未答,却抬手示意。
城楼上,有哨兵敲响铜萝,南昭将士依令而动,迅速冲入阵中的“七星山”入口,按沙盘布局,封锁八门。
萧南晏盯着巨大的沙盘,玄铁棋在指间转了个圈:
“寒枭,带三名锐士,从惊门入。”
寒枭领命,三名天启士兵如狸猫般,窜入“山道”。
惊门处本无埋伏,却见两侧山壁突然合拢,竟是道伪装的石闸。
“勾爪!”寒枭扬声喊道。
士兵们迅速取出腰间铁钩,勾住石闸缝隙向外拖拽,同时以巨盾顶住合拢的趋势。
沙盘旁,萧南晏玄铁棋落向“惊门”:
“石闸虽险,却需人力操控,拖延片刻,自有破绽。”
大约一炷香后,山间传来石闸崩塌的巨响——寒枭 带人破了第一道关。
夕颜白玉棋落向“死门”:“引他们去那里。”
南昭士兵点燃毒草,浓烟顺着风向,飘向惊门方向。
寒枭 察觉不对,正要下令折返,却听得萧南晏的声音从阵前传来:
“沿溪流走,毒烟遇水则散!”
寒枭带着三名锐士立刻转向溪边,毒烟掠过水面,果然化作白雾消散。
“伤门滚石!”夕颜玉棋重重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