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坐于谢缜的身旁,目光落在他身上时,虽有审视,却无半分敌意,反倒透着几分长辈对晚辈的温和。
萧南晏心中暗叹,难怪颜颜生得那般绝色,原来是像极她的母后。
他的心中莫名一暖,二十年后,他的颜颜大抵也会是这般模样罢,褪去锋芒,添了从容,却依旧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萧南晏迅速收了心神,端起面前的玉杯,唇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语气比先前对南皇时更显恭谨:
“娘娘谬赞了。南晏不过是尽分内之责,比起南皇与娘娘治理南昭的功绩,实在不值一提。”
江晴月微微点头,举起酒杯,掩袖抿了一口杯中酒,眼中的笑意,真切了几分。
盛宴就此开席,丝竹声起,觥筹交错间,虽仍有淡淡的疏离,却已少了几分剑拔弩张。
江睛月不时地看向萧南晏,见他举止得体,应对有度,对身旁的谢缜低声道:
“看来,颜儿的眼光,倒是不差。”
谢缜自然知道女儿的眼光不差,能在短短两月间,连占他南昭五座城池、大破七星山的男人,又怎么会差?
不过,骨子里,对于萧南晏这个年轻人,他是十分欣赏的,若非他以前对夕颜做过的混账事,能有这样一个乘龙快婿,确实很有脸面。
若是他以后对女儿真心相待,倒也是一桩美满的姻缘。
想到此,谢缜虽未言语,紧绷的下颌线条,却悄悄柔和些许。
第396章 若结同心,定不相负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萧南晏再度举起酒杯,直切正题:
“承蒙南皇与南后不弃,日前同意和亲一事,允诺将昭宁公主许配于本王。今日,借此宴,本王想再次表明心意,求娶公主之心,由来已久,实乃心之所向。”
谢缜见他主动引到和亲一事上,指尖在案上轻轻叩击,语气里仍带着几分不饶人:
“萧王爷既是真心,便该知晓,湉儿是朕与南后的掌上明珠,受不得半分委屈。”话里藏锋,既是试探,也是敲打。
萧南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时,目光已添了几分郑重:
“南皇放心。之前两国虽有不睦,本王与公主也多有误会,但此番求娶,绝无半分虚假,完全出自本心。”
他顿了顿,望向南皇南后,字字清晰:
“为表诚意,本王在此立誓:此生唯娶颜颜一人,绝不纳侧妃、设偏院,若违此誓 ,必遭天打雷劈,不得善终!”
话音落下,席间一片寂静。
谢缜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南后江睛月眼中闪过诧异,就连一直冷着脸的谢氏兄弟,也不禁抬眼看向萧南晏。
天启摄政王权势滔天,兵权在手。
尤其,众所周知,他其实亦是皇家血脉,若他想推倒小皇帝赫连霁坐上皇位,也是易如反掌,他竟肯为一名女子,立下如此重誓?
要知道,以他的身份,三妻四妾本是寻常,为平衡势力,纳侧妃更是常事。
可他竟当众许诺不纳侧妃,还以性命立誓,这份决心,绝非妄言。
谢缜望着萧南晏坦荡的眼神,心中那点芥蒂渐渐消散。
南后更是暗自点头,这般掷地有声的承诺,竟让她想起二十几年前,谢缜也曾这般对她立誓。
这些年,他贵为南皇,坐拥后宫之权,却当真做到了,六宫形同虚设,始终只有她一位皇后,哪怕,她曾昏睡了十五载。
想到此处,南后悄悄伸过手去,轻轻握住了谢缜放在膝上的手。
谢缜一怔,侧头看向她,正对上她眼中流转的暖意。
那眼神里,有回忆,有欣慰,更有“原来你我,皆是这般过来”的默契。
无需言语,四目相对的刹那,谢缜的目光越发柔和。
他反手握住妻子的手,掌心的温度传来,带着相濡以沫二十几载的安稳。
夫妻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又分开,却都从对方眼中读到了同样的念头:
或许,这桩看似由赌约而起的婚事,真能给他们女儿一个安稳的归宿。
殿内的丝竹声,恰好奏到温柔处,檀香袅袅中,那紧握的双手,无声地抚平了席间最后一丝疑虑。
谢氏兄弟也不得不承认,萧南晏此举,确有担当。
就连在场群臣,看萧南晏的目光,不知不觉也越发的柔和。
从前,只当他是野心勃勃,杀伐果断的天启摄政王,如今却见他为求娶他们的公主,肯放下身段立誓,这份情意,总不至于全是假的。
况且,他们可知道,这位摄政王不但会归还他们失了的城池,还会以忻州相送,可见他想两国止战、谋求和平的诚意。
谢缜终是缓缓开口,语气缓和了许多:
“萧王爷既有此心,朕信你一次。若日后亏待湉儿,你可莫忘了,你今日的誓言。”
萧南晏拱手:“若结同心,定不相负。”
南后眉梢微扬,眼中的笑意藏不住:
“湉儿的性子,外柔内刚,往后,还需萧王爷多包容。”
“自会如此。”萧南晏举杯示意:
“能得公主为妻,是南晏之幸,疼惜尚且不及,何来包容一说。”
宴席至此,总算真正有了几分和亲的暖意。
南后悄悄命人添了几道天启风味的菜肴,谢家兄弟虽不言语,却也没有再对萧南晏甩过脸色。
酒过五巡,萧南晏放下玉筷,目光诚恳地看向谢缜:
“南皇,今日还有一不情之请。既是和亲已定,本王想尽快迎娶公主,不知您意下如何?”
谢缜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看向身侧的南后,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舍:
”朕与南后,只有湉儿这一个女儿,且刚刚团聚一载。她这一嫁,便是万水千山,朕想着,婚礼总要在南昭办,让朕和南后看着她风风光光地出嫁,只是,不知道萧王爷是否介意?”
萧南晏闻言一笑:
“南皇南后爱女之心,本王自是懂得。一切,全依着南昭的规矩来。这婚礼的花费,全由本王来担。夕颜是南昭的公主,婚仪自当配得上她的身份,也要让天下人知晓,本王娶的,是心尖上的珍宝。”
第397章 想要见见夕颜和茵儿
谢缜原以为,萧南晏会在意“在南昭办婚事”的体面问题,没料到他应得这般痛快,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真切的笑意:
“萧王爷有这份心便好。”
萧南晏趁热打铁,眼中难掩急切:
“那不知陛下属意何日为婚期?”
“朕知萧王爷事务繁忙,耽误不得。”谢缜掐指算了算:
“十日后便是十六,正是黄道吉日,宜嫁娶。”
“好!”
萧南晏朗声应下,又道:
“南皇南后放心,公主虽是远嫁,却绝不会成了断线的风筝。本王在此承诺,往后每年,本王都会陪她回南昭省亲,一来让她尽孝,二来,也解南皇南后思亲之苦。”
这话一出,谢缜与南后皆是一怔。
他们原还担心女儿远嫁天启,再见一面难如登天,没承想萧南晏竟主动提出每年省亲,这份诚意,属实让人心安。
谢缜着眼前这个坦荡的年轻人,心中最后一点因“用女儿换和平”而起的怨气,也彻底烟消云散。
他端起酒盏,对着萧南晏举了举:
“如此,朕便安心了。”
南后在旁轻轻拭了拭眼角,看向萧南晏的目光,早已没了初见时的审视,只剩下丈母娘对女婿的满意与感激。
就连一直沉默的谢澜与谢湛,也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释然。
或许,他们的皇妹,并未嫁错人。
……
酒宴散去,众臣躬身告退,望春园内,只剩下南皇一家与萧南晏。
夕阳透过殿门,斜射进殿内,在金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还残留着酒气与花香交织的暖腻。
萧南晏上前一步,向南皇与南后拱手,语气中掩饰着一丝急切:
“南皇,南后,本王有一不情之请,能否,允许见见夕颜,还有……茵儿?”
谢缜与江睛月对视一眼,眸间掠过一丝犹豫。
按南昭礼制,婚前男女不得见面,实在不合规矩。
可是,转念一想,茵儿终究是萧南晏的亲骨肉,自她落生以来,还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爹。
这世间,哪有阻挡父亲不能见孩儿的道理?
谢缜终是点头,对一旁的谢氏兄弟吩咐道:
“你们,带萧王爷去琼华殿罢。”
“是!”
两人领命,朝萧南晏略一颔首:
“萧王爷,请罢。”
……
穿过几重回廊,绕过一片盛放的木槿花丛,琼华殿的飞檐便映入眼帘。
这座宫殿不似其他殿宇那般威严,朱漆廊柱上缠绕着绿萝,窗棂下摆着几盆小巧的兰草,透着几分清雅灵动。
刚到殿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孩童清脆的笑声,像银铃般撞入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