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缜眸子微怔,缓缓闭上眼,良久才睁开,眸中已添了几分疲惫与奈,妻子的心思,她又何况不懂,况且,他也不想再负了女儿的一片大义:
“晴月,咱们的女儿,偏偏生了副七窍玲珑心,要把这千斤重担往自己肩上扛。”
他望着女儿倔强的侧脸,终究是长叹了一声,声音里满是沧桑:
“罢了,你既已想得这般透彻,那就随你的愿罢。”
“谢父皇,谢母后。”
夕颜含泪,跪倒谢恩。
江晴月上前几步,拉住女儿的手,指尖冰凉:
“湉儿,母后只要你和茵儿平安。”
“女儿会平安的,也会护好茵儿,请父皇母后放心。”
夕颜替母亲拭去泪痕:
“萧南晏若敢欺我,女儿自有法子对付于他。”
江晴月摸着女儿的脸颊,柔声道:
“湉儿,母后同意和亲,但,要萧南晏亲自来江都求娶,母后,想要见一见他……”
第394章 再赴江都
萧南晏将大军留在七星城驻守,自己则只带了寒枭、墨刃,以及两百名精锐亲兵,携着几十车重礼,再次奔赴南昭江都。
马蹄踏进江都城外之时,他望着眼前连绵的稻田,稻浪在晚风里翻涌成金涛,田埂上的农人正弯腰拾穗,孩童提着竹篮在田边追逐,炊烟从远处的村落袅袅升起,混着新米的清香,漫过鼻尖。
这般国泰民安的景致,将他连日来的焦灼尽数散去,心境豁然开朗。
原来,这便是颜颜拼死守护的家国,是她宁愿设阵相阻,也要护住的人间烟火。
他忽然懂了她先前的执拗——或许,她不是不愿随他走,而是舍不得这片土地上的安宁。
“王爷,前面就是江都城门了。”墨刃提醒。
萧南晏勒住乌骓马,望着那座青砖黛瓦的城池,眼底的急切里多了几分郑重。
他抬手理了理衣襟:
“进城。”
随即,策马朝着城门处奔去。
风中飘来南昭特有的扶桑花香,酿出几分甜意。
此次,他再进江都城,心境与上次截然不同。
彼时,是剑拔弩张的对峙,此刻,却藏着按捺不住的欣喜。
南皇谢缜已传国书,同意和亲,只是要求他亲自前往江都,并称要在江都城为公主和他举办婚事。
来时,副将江鹏担忧南皇有诈,怕再将他扣在江都。
萧南晏却是不置可否,他的大军还在南昭国土驻扎,扣住他一人又有何用?
不过,下马威倒是真的。
在南昭成亲,这不摆明了要让他这天启摄政王,做南昭的上门女婿。
其实,这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羞辱。
他在意的,是早点见到他的女人,早点见到茵儿。
更在意的,是他期盼了已久的——
洞房花烛夜。
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太久——从去岁她诈死逃离,到七星山重逢 ,再到如今终要喜结连理,那些辗转反侧的夜晚,那些刻骨铭心的思念,终于要在江都皇城的红烛摇曳中,尘埃落定。
寒枭 、墨刃跟在身后,看着自家主子策马疾行的背影,都露出了然的笑意。
他们这位杀伐决断的王爷,终究,还是栽在了自己亲手养大的小丫头手里,只是这份“栽”,分明藏着甘之如饴的温柔。
……
萧南晏的马队刚抵达江都城门,便见一身青衫的谢湛,立于城楼之下。
这位南昭二殿下,眉峰紧蹙,望着萧南晏的目光里,眼神冷得像淬了冰。
一个月前,战场对峙的戾气尚未散尽,只是碍于南皇交待,才没当场拔剑相向。
“萧王爷远道而来,父皇母后命本王在此迎候。”
谢湛淡淡开口,听不出半点开心。想到,眼前这个冷面阎罗,就是自己未来的妹夫,心中堵得难受。
萧南晏微笑点头,抱拳相让。
“随本王来吧。”他转身便走,连多余的寒暄都欠奉。
萧南晏倒不在意,策马跟上。
谢湛将他们引至京平驿馆——
这处驿馆地处南昭皇宫附近的繁华街巷,墙内外都设了哨位。
“萧王爷,你的人马,就先安置此处几日,至于你带来的这些聘礼,本王命人清点一番。”
那一百箱聘礼,此刻正由驿卒们挨个开箱清点,登记入册。
最前面几箱是西域进贡的夜明珠,颗颗硕大圆润,在日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往下是堆叠整齐的云锦、蜀锦,花色繁复,皆是天启织造局的珍品;
再深处藏着金银器皿,有嵌宝的酒壶、雕花的香炉,甚至还有一整箱的赤金元宝,码得方方正正;
更有几箱,是萧南晏特意寻来的奇珍:从东海采来的珊瑚树,从漠北猎得的白狐裘,还有一箱装着北境罕见的药材,能解百毒……
萧南晏看着聘礼被尽数搬进驿馆偏院,对谢湛的冷淡毫无芥蒂,反而朗声道:
“此微薄礼,不成敬意。还望二殿下转告南皇南后,萧某此番前来,为了迎娶昭宁公主,带有十足的诚意。”
谢湛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聘礼收了,父皇自有安排,萧王爷还请沐浴更衣,午时,随本王入宫用膳。”
说罢,他转身离开,显然是不愿与萧南晏多待片刻。
萧南晏也不恼,让寒枭等人清点行装,各自散去,他自己则在驿馆内稍作休整。
待日头升至中天,街巷内传来正午的梆子声,谢湛才再次进门,语气依旧冷淡:
“时辰到了,随本王入宫吧。”
第395章 丈母娘见女婿
南皇谢缜,在望春园内设下国宴,招待萧南晏。
园内亭台楼阁错落,池中芙蕖盛放,虽布置得雅致,却掩不住几分微妙的气氛。
谢缜坐在主位,眉头微蹙。
他心中纵有万般不愿,既已决意将女儿嫁出,便不能失了一国之君的气度,更怕太过刁难,反倒让萧南晏日后薄待了女儿,所以,也不能太过冷待未来的姑爷。
宴席早已备好,青玉盏中盛着琥珀色的酒,白玉盘里,罗列着南昭特色的珍馐。
南后江晴月坐在谢缜的身侧,今日亦是盛装华服,气度雍容典雅。
太子谢澜与几十位重臣,分坐两侧,皆已等候多时。
“父皇,天启摄政王萧南晏到了!”
谢湛率先步入殿中,声音依旧带着几分生硬。
谢缜点头:“请进来罢!”
礼官高声唱喏:
“有请天启摄政王萧南晏入殿!”
话音落,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殿门处。
殿门外玄衣翩然,一名年轻男子步履稳健地迈步走进。
但见他玄袍玉带,面如冠玉映朝暾,目若寒星曜夜宸,骨相天成,行走似松间明月,自带清辉。
虽身处异国宫廷,却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度,丝毫不见局促。
南昭的臣子们纷纷侧目,有的带着警惕,有的暗含审视,却都不得不承认,这位天启摄政王,确有惊世之貌与过人风骨,顾盼间,自有万乘之姿,千军之威。
南后江晴月看得尤为仔细,起初,还带着几分丈母娘看女婿的挑剔,可越看越是心惊:
这萧南晏资容绝世,气度雍容,与自家女儿站在一起,堪称绝配。
她忽然明白了,为何女儿当年会对他一见倾心,这般人物,难怪能让女儿爱恨辗转,纠缠至今。
江睛月望着萧南晏,眼中的戒备渐渐散去,反倒生出几分真心的喜欢,忍不住与身旁的谢缜低语:
“瞧着……倒是个不错的。”
谢缜扫了萧南晏一眼,冷哼一声,却没反驳。
萧南晏走到殿中央,对着谢缜与江睛月微微颔首:
“萧南晏见过南皇,南后!”
谢缜抬手示意:
“萧王爷请坐,一路辛苦。”
萧南晏谢过,在对着太子谢澜的席位对面坐下。
目光不经意扫过席间,却没见到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庞,心中微动,面上却依旧从容。
他知道,夕颜既是待嫁之身,按礼制此刻不宜出现在外臣宴席上。
谢缜端起青玉酒盏,沉声道:
“萧王爷远道而来,一路劳顿,这杯酒,权当为你接风。”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却也少了几分初见时的锋芒。
萧南晏举杯回敬:
“谢南皇厚待。南昭风物秀丽,江都更是钟灵毓秀,此次前来,眼界大开。”
南后江睛月见气氛稍缓,温声开口:
“萧王爷年纪轻轻便执掌天启朝政,可见才干卓绝。”
萧南晏目光触及到她面容的刹那,心头微震。
南后虽已人至中年,鬓边仅簪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却难掩倾城之貌,眉宇间,竟与夕颜有七八分相似,只是多了几分岁月沉淀的温婉与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