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萝抿了抿唇:“谁抖了,我……我才不紧张呢!都是孩子他娘了,不就成个亲嘛。”
“傻丫头。”
夕颜放下眉笔,取过一把桃木梳,轻轻梳理着蔓萝散落在肩后的长发。
青丝如瀑,缠绕过她的指尖,带着少女特有的柔软。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复杂。”
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你总觉得自己没有家,嫁过去就像无根的萍,可那又有什么要紧?”
梳齿温柔地穿过发间,将细碎的发丝一一理顺。
夕颜俯身在蔓萝耳边,气息带着淡淡的兰花香:
“你还有我这个好姐妹。往后无论到了哪里,我在的地方,便有你的归宿。受了委屈就回来,我给你撑腰;逢年过节,我备好你爱吃的烤鸡烧鸭,咱们还像从前那样,挤在一张床上说悄悄话。”
“夕颜……”
蔓萝猛地转过身,一把抱住她的腰,脸埋在她的衣襟上,压抑许久的泪水终于决堤。
滚烫的泪珠浸湿了夕颜的衣袖,她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像被风雨打湿的弦:
“嫁给楚烬,我很高兴,可是,我舍不得你。这些年,我都是和你一起混日子,哪怕曾经在王府里,你总冷着脸,我也是有事没事往你屋里跑。可是成亲了,离开这里,终是不能像从前那般……“
夕颜轻轻捧起蔓萝的脸,用帕子细细擦去她的泪痕,指尖带着暖意:
“你看,今天你多好看。嫁过去就是楚家的主母,可不能像从前那般疯疯癫癫。蔓萝,只要你想回来,我的家,永远是你的家。”
蔓萝望着她眼底的认真,抽噎着点头,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只是这一次,泪水中混着的,是终于找到依靠的滚烫暖意。
她知道,夕颜说的不是客套话——这个从患难里陪她走来的姐妹,早已成了她在这世间最坚实的根。
“楚烬是个可靠的人。”
夕颜拿起胭脂,细细为她晕染双颊:
“他性子看着冷硬,对你却是掏心掏肺的好。往后嫁过去,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不要再三心二意,也不许再跑绮云阁找那两个小倌。”
蔓萝扑哧一声,破涕为笑,拍了夕颜一巴掌:
“瞧你说的,我哪里有这么不安分。”
夕颜脸上的笑意忽然淡去,正了颜色望着她:
“蔓萝,有个人,想要见你,他一直站在门外。”
蔓萝微怔,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像是想到了什么,试探着唤出那个名字:
“阿湛?”
“要不要见他?”
蔓萝垂下眼,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霞帔的流苏,沉思半晌,终是轻轻点了点头。
夕颜起身,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转身悄然退出房间。
不多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谢湛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天青色锦袍,衬得面容愈发清俊,只是眉宇间萦绕着一层挥之不去的落寞。
可在看到端坐镜前、凤冠霞帔、艳丽绝伦的蔓萝时,那双黯淡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像是落满了星光,他由衷赞叹:
“蔓萝,你真美。”
蔓萝的脸颊泛红,纤手紧张地拽着袖摆,锦缎被揉出深深的褶皱。
“谢谢,你……”
她檀口微张,千言万语堵在喉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殿内一时陷入沉默。
谢湛忽地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释然,从怀中掏出一只羊脂白玉镯,玉质温润,雕着细密的蔓萝花纹。
他走上前,轻轻执起蔓萝的手腕,将玉镯套了上去:
“这个玉镯,权作是我给你的新婚贺礼,你一定要收。”
第484章 一别两宽
蔓萝低头摸着腕间的玉镯,冰凉的玉质渐渐染上她的体温,那温润的触感,竟像是被他细细轻抚过千百遍一般。
她定定地望着他清俊的脸,心头涌上一股说不出的酸涩,声音带着哽咽:
“阿湛,镯子很漂亮,可我……不配。”
“蔓萝,你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东西。”
谢湛打断她,语气坚定:
“不要拒绝。我知道你最终会是这般选择,没有半点意外。我承认,我很失落,但更多的,是替你高兴。楚烬真的爱你,你们还有小樾儿,本就是不可分割的整体。是我,不该冒昧闯入。”
蔓萝的泪水瞬间迷蒙了双眼,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霞帔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谢湛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再哭就不美了。马上就要拜天地,是人家的新娘子。哭肿了双眼,楚烬又会以为我欺负你,少不了要对我喊打喊杀的。”
这话逗得蔓萝破涕为笑,泪眼朦胧中,望着他眼底的温柔与不舍,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谢湛忽然正色,上前轻轻抱了她一下。
蔓萝浑身骤然绷紧,却听得他在她耳边柔声说道:
“蔓萝,祝你幸福。”
随即,他狠心松开,转身离去。
房门悄然在蔓萝眼前合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却像一道无形的界限,将两个人彻底隔绝在两个世界。
这一刻,她泪流满面。
……
谢湛满心落寞地退出房间,抬头看见夕颜正在廊前徘徊,他停下脚步,柔声道:
“夕颜,谢谢你,让我看见她做新娘最美的样子。我想,我会铭记一生,再也无憾。”
夕颜纤手微颤:
“皇兄,你真的要回南昭么?”
谢湛苦笑一声,望着满府铺天盖地的红色,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
“难不成,让我留在这里,看着最爱的女人与别的男人拜堂么?我还没有那般的大度,尚且做不到。”
夕颜的眸子颤了颤,用力眨了眨眼,才把眼眶里的泪水压了回去。
谢湛伸出手,捏了一把她的脸蛋,语气带着惯有的宠溺:
“二皇兄离开南昭太久了,也挂念父皇母后,是该回去了。南晏那里,我已经告别过了。至于蔓萝……等她礼毕之后,过几日安稳下来,你再慢慢和她说吧,希望她能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夕颜心中怅然,望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天青色的锦袍在风中微微拂动,竟像是要融进这春日的光影里,再也寻不见。
她知道,有些人,有些事,终究是要随着这场盛大的婚礼,一别两宽。
这时,府门外,传来喜娘高亢的嗓音:“吉时到 —— 请新娘子上轿咯!”
夕颜轻叹一声,进得屋内,扶着蔓萝起身,为她盖上红盖头。
红绸之下,蔓萝的声音带着哽咽:
“阿湛他,走了么……”
夕颜微微一怔,随即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未再言语。
送亲的队伍早已等候在外,楚烬一身大红喜袍,骑在高头大马上,望着那顶缓缓抬出的花轿,向来冷硬的眉眼竟染上几分柔和。
赫连枫一身便服,站在街角,看着花轿被八抬大轿稳稳抬起,随着震天的喜乐声向国师府而去。
“这场婚礼,总算没辜负他们。” 赫连枫似是对冥影说,也似是对自己讲。
他的眸中,既有羡慕,也有祝福。
忽地,他望着人群中夕颜的身影,她正望着花轿远去的方向挥手,阳光落在她发间,温柔得不像话。
赫连枫只觉得胸口一阵怅然。
自己的好兄弟,终于与此生最爱修成正果,而他赫连枫,得了江山,却永失挚爱。
……
王府的望月亭上,萧南晏与傅云卿并肩倚着朱红栏杆,目光落在府外那条被红绸装点得喜气洋洋的长街。
迎亲的鼓乐声、宾客的喧闹声顺着风飘进来,衬得亭内愈发安静,两人皆是沉默不语。
半晌过后,傅云卿看着大红花轿消失在巷尾,嗤笑道:
“想不到,蔓萝那个像脱缰野马的疯丫头,竟真能和楚烬修成正果。想当年他们俩见面就打打杀杀的,谁能料到今日成了夫妻?她这性子,怕是一天也闲不住,楚烬往后的日子,可有苦头吃了。”
萧南晏唇边也泛起一丝浅淡的笑意,语气里却带着嫌弃:
“恶女自有缠郎治。蔓萝往后的日子,怕是不会消停了。”
他顿了顿,视线瞟向不远处正忙着招呼宾客的夕颜,眼底掠过一丝恼火:
“这样也好,赶紧把那个碍眼的家伙嫁出去,省得她总缠着本王的女人。”
原来,前几日蔓萝待嫁,几乎寸步不离地黏着夕颜,白日里拉着说悄悄话,夜里更是拉着夕颜与她同睡,把他这个正主夫君晾在流云轩里,辗转反侧,思念娇妻,难以入眠。
有好几次,萧南晏都想伸手掐着蔓萝的后颈把她丢出去,可一触到夕颜投来的不悦眼神,便只能硬生生作罢,憋了满肚子的闷气。
这回可好,他的女人总算没人再霸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