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什么气?东方不亮西方亮,你的母亲,今晨已向赫连琮请旨赐婚,过不了几月,那赫连姝就是你的王妃啦!”
“她也配?”萧南晏冷笑。
“赫连姝可是皇帝宠爱的长公主,又是你的表妹,且对你芳心早许,与你天造地设的一对嘛!”
“赫连琮的算盘打得倒是响亮,想借联姻掣肘本王?”
傅云卿笑得越发肆意:
“若非你的母亲出面,赫连琮其实也在犹豫。想来,太妃也是为你考虑,她不愿让你和赫连氏拼得两败俱伤。”
萧南晏眸间冷若幽涧:
“杀父之仇,又岂能这般轻易罢休。母亲念佛念痴了心,竟能放得下这仇恨,本王可放不下!赫连琮嫁女,却也是稳军之计,让本王有所牵制,亦在本王府中,安插一个最得力的眼线!”
“那又如何,难道你想抗旨不尊,公然与皇家为敌?还是,你心心念念想要的那个冰山美人,人家却不乐意!”
萧南晏忽地想起她那句“宁为贫人妻,不做高门妾”的话来,心底越发堵的难受。
“有的人,便是这般不识抬举,这满室金玉,都成了扎人的蒺藜?”
傅云卿瞧着萧南晏一脸郁闷的模样,似笑非笑:
“那赫连姝,你到底是娶,还是不娶?”
第106章 蔓萝,你怎么这副模样……
半月匆匆而逝,夕颜的伤情,彻底好转。
萧南晏却似存心躲着她,从未传唤过她,连例常的站殿都免了。
流云轩的铜炉里,再没燃过沉水香。
夕颜偶尔路过流云轩熟悉的雕花门,总会不经意间,轻触一下颈间的夕颜花玉坠,却只化作轻轻一笑——这样也好,省得彼此尴尬。
相信,待过一阵子赫连姝进了门,他们之间这段镜花水月,终究会碎玉无痕。
难道不是吗?赫连姝与萧南晏,无论哪一方面,本就是绝配。
摄政王与长公主赫连姝的婚事一经传出,四野轰动,议论如春日柳絮般沸沸扬扬,连街头孩童,都能哼上两句“金枝配玉树”的童谣。
皇帝赫连琮特意下旨,三日后,在长乐宫摆下家宴,着令萧氏、苏氏宗亲等人尽数出席。
太妃苏纤柔虽常年闭门谢客,吃斋念佛,却也破天荒命人制了织金翟衣……
家宴当日,摄政王府外停着两顶朱漆金顶轿 。
一顶轿帘绣着五爪银龙,另一顶的轿身则覆着莤色锦缎,轿杠上系着的鎏金铃铛随微晃,碎成一片金箔似的光。
夕颜早在三日前,便被告知,此次皇家家宴,随行入宫。
她不明白,萧南晏既是不想见她,这次为何还要命她一同前往?
此刻,她站在轿边,垂着眸子,盈盈而立,只待王爷、太妃出府,起轿进宫。
今日的她,不施粉黛,身着素白襦裙,外罩月白纱衣,头上无半分珠翠,连裙角绣的莲纹都淡得似有若无,清冽如晨露凝于玉瓣,不染纤尘。
“喂,想什么呢?”耳畔忽然响起娇滴滴的嗓音,肩上被人轻飘飘地拍了一下。
夕颜转头,只见一名红衣美貌女子,正歪头看着她。
但见她身着茜色短襦,下配石柳红撒花罗裙,鬓边斜插一枝镀金花钿,映得瓜子脸儿粉白透红,眼尾点着嫣红胭脂,活像枝头熟透的蜜桃儿。
虽是婢子装扮,却偏生透着股子美艳灵动劲儿。
夕颜细看之下,并不识得。她心中纳闷,摄政王府里,何时来了这样一位娇俏美貌的婢子?
那女子见她一脸疑惑,眼尾上挑,冲她调皮地挤挤眼睛,右颊梨涡浅现。
夕颜微怔,随即,目光扫过她腕间熟悉的翡翠镯子,瞬间恍然:
”蔓萝,你怎么这副模样……”
“红缨姑娘在此!”
她扭着纤腰转了个圈,红衣旋出一朵艳丽的花:
“求了王爷两日,才肯答应带我进宫逛逛。不过嘛……”
她凑近夕颜耳畔:
“楚烬和二皇子赫连羽见过我的真容,如今换张面皮,省得以后麻烦。研究这张面皮,我可是煞费苦心,寒枭和墨刃那两根木头,都没认出来,还当是新入府的婢子。”
夕颜掩唇而笑,指尖轻点她的额头:
“你啊你!就半点也闲不住么,皇宫有什么可去的?”
蔓萝撇撇嘴,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们都去了,留我在家,无聊死了!”
“你这祸事篓子,王爷竟能同意?”
蔓萝呲牙一笑:
“想是担心你们走了,我又会溜到绮云阁……”
夕颜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啊,早晚有一天惹出大的祸事,任谁求情也救不了你!”
蔓萝甩了甩衣袖,刚想打趣,忽然瞥见萧南晏扶着太妃,迈出了门槛。她立刻敛了笑意,垂首退到夕颜身侧。
今日的萧南晏,身着玄色朝服,衬得一张俊脸丰神如玉。腰间玉带扣上的蟠螭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他将太妃苏纤柔送上轿子,转身,脚步沉稳地走至自己的轿边。
路过夕颜时,袍角带起的风,掀动她裙摆微微扬起,熟悉的冷梅香掠过鼻尖,却比往日淡了许多,仿佛掺了冰渣。
她和蔓萝一左一右,撩起轿帘,萧南晏迈步跨入。
但见他面目清冷,连一个眼神都不愿给她,夕颜却是轻轻吁了一口气。
相对比上一次进宫,两人同在车轿之中的尴尬,这一次虽然步行,她反倒觉得身心轻松。
“起轿——”
随着执事的呼喝,轿夫们稳稳抬起轿厢。
夕颜、蔓萝、寒枭、墨刃分立轿侧随行,太妃的轿子紧随其后,数十名侍卫护轿,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奔皇宫。
第107章 国师大人,她叫红缨!
一路行来,蔓萝压低声音,和夕颜说个不停。
蔓萝生性豪放,不拘小节,段子频出,直说得夕颜眉眼舒展,心底的压抑竟不知不觉散了大半 。
待宫墙在望时,她忽然发现,自己竟许久未曾这般轻松过了。
宫门前的汉白玉阶上,早有内侍候着。
萧南晏的轿子率先停下,轿帘掀开的刹那,夕颜瞥见他垂在膝头那骨节分明的长指,急忙垂首。
“母亲,到了!”
须臾,萧南晏迈步到了太妃苏纤柔的轿边,声音带着惯有的清冷。
苏纤柔扶着朝露的手缓缓出轿,翟衣上的珍珠璎珞轻晃,她抬眼望向宫门,红墙金瓦仍如往昔。八载光阴,朱门未改,若不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她宁愿永生困在王府佛堂,也不愿再踏足这皇宫半步。
“母亲,走吧!”
她轻轻叹息一声,由着儿子搀扶着,踱步走向长乐宫。
侍卫、婢子们,缓步跟上。
夕颜刻意放缓脚步,与萧南晏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蔓萝知她是为了避免尴尬,索性陪在她身边,不紧不慢地走着。
眼前着,就要行至长乐宫殿门处,一道清朗的嗓音赫然响起。
“前方可是夕颜姑娘?”
夕颜转身,只见太子赫连枫身着天青色常服,嘴角噙着温雅笑意,向她而来。
“夕颜姑娘,一别多日,伤可大好了?”
他的身侧,楚烬抱臂而立,红色锦袍,勾勒出精瘦肩线,目光灼灼地在夕颜和蔓萝脸上逡巡。
蔓萝一见楚烬那张邪魅的脸,想起与他前几日的那场“大战”,忽地有点口干舌燥,又有点牙根痒痒:
这倒霉的东西,怎么偏生在今日出现,人家皇帝设家宴,他吃饱了撑的,跟着来凑什么热闹?
可是,这厮疑心颇重,鼻子甚灵,她刻意更换了香粉的味道,又换了一副容貌,应该不会被他瞧出破绽。
夕颜见赫连枫与她搭话,亦屈膝行礼,素白襦裙扫过青石板,惊起几星尘埃:
“劳殿下挂怀,奴婢已经大好了!”
赫连枫盯着她未施粉黛的面庞,眸光微烫:
“前些时日,孤曾几次前往摄政王府拜访,却总是未寻见你,如今见你安好,也便心安。”
一旁的楚烬,轻咳一声,脸上难得带丝歉意,与那日在梵音寺挥掌时的狠厉判若两人:
“那日,是本尊鲁莽了!”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倒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夕颜没想到,素来阴狠的毒王,竟能向她一个小小婢子放下身段,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只得勾唇一笑:
“国师的身份,对奴婢打也打得,不必挂怀。但愿国师以后,勿再那般……奴婢就感恩不尽了。”
蔓萝小声咕哝一句:“还知道说句人话……”
“你是谁?”
想不到,楚烬的耳力甚好,猛地转头,目光如刀。
夕颜心底一跳,面上却佯装惶恐:
“国师大人,她叫红缨,也是摄政王府上的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