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宣布退朝,未做处理,自是有他的用意。”
他的声音散漫慵懒,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仿佛这朝堂风波不过是窗外柳絮,随手掸去便是。
赫连枫微微勾唇,眼底却泛起冷意:
“摄政王所言极是。看来,父皇自有公断,不是我等能操心的事。”
随即,他忽然凑近,目光灼灼:
“倒是有件小事——南昭二殿下近日抵京,对摄政王倾慕已久。孤打算三日后邀你至城西御园凤凰亭,游湖赏景,并于画舫中设便宴畅饮,还望摄政王赏脸。”
“自当奉陪!”
“那便恭候大驾!”赫连枫转身走了几步,忽然回眸:
“南晏,三日后,你带上夕颜姑娘一同前来罢。孤对她之前受伤之事,始终心存歉意,可让她也出来欣赏一下湖光山色,可否?”
第146章 那就要看她,听不听话!
夜。
傅云卿指尖摩挲着玉杯暗纹,盯着对面斜靠在罗汉椅的萧南晏,忽然轻笑出声:
“南晏,你这步棋,下得实在漂亮。”
萧南晏抬眸,凤眸微挑:
“不过顺势而为罢了。”
傅云卿眼底泛起狡黠笑意:
“苏蓝田有苦难言,当初,你萧家军于忻州的军械库,与天启军械库于同年扩建,他批的那些木材,原本是要以劣充好,送至忻州,却不想,被你的人在途中调包。而那些硫磺,也是为了要烧了你萧家军在忻州的军械库,不想,被你的人捷足先登,好一招李代桃僵之计。”
萧南晏指尖轻叩扶手,檀木发出沉闷声响: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本王查出,便是那苏蓝田,当初在背后操纵一切,诬蔑父王私造龙袍谋反,还伪造了与南昭皇的私通密函,赫连琮才会痛下杀手。”
“所以,你便伪造他与北苍皇私通的密函,让他也尝尝被诬陷的滋味。”
萧南晏哼了一声:
“赫连琮未必会信,可是,自古帝王,哪一个不是疑心重重?就算苏蓝田有十张嘴,笔迹尚能查出真伪,可是,那印戳却是真的!”
傅云卿忍不住笑了:
“这多亏了你的得力助手千面紫刹,她有一手神鬼莫测的易容术。趁着苏蓝田出府之际,把寒枭易容成了苏蓝田的模样,混入书房,大大方方地将密函加盖了他的印戳。也是蔓萝,以障烟术摄住那些军械营的守卫,让他们亲手把硫磺埋于营地四周,都不自知。”
萧南晏冷嗤:
“她若没这点价值,本王留她的性命何用?”
傅云卿翻了他一眼:
“你啊,总是表现得这般冷漠无情,却偏偏饶了她几次,可你这张臭脸,却没人领情。说到底,她与夕颜,毕竟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嘛!”
萧南晏冷哼一声,避开这个话题:
“苏蓝田败在,为了陷害本王,账簿确是真的!桩桩件件,都是无从抵赖。赫连琮就算想要保他,也得挖空些心思。皇后?当年陷害父王之人,她一定参与在内!一个不得宠的女人,还有什么事,是她干不出来的?”
“我爹也真是为你卖了老力,参了苏蓝田那一本,够他消化些时日的。看来,接下来,将会有一番大动作。皇后一定会出头,替他兄长求情,力保苏氏。”
萧南晏忽然坐直了身子,唇角勾起一抹森然笑意:
“本王总觉得,当年之事,并非那般简单。皇后恨不得除掉本王而后快,却为何要逼本王娶那赫连姝?苏氏、萧氏、赫连一族之间,一定还有着千丝万缕的,不为人知的故事!母亲是知情人,她偏偏不说,这之间到底牵扯着什么她不可说的事?”
傅云卿剑眉微蹙:
“当年之事,我始终觉得蹊跷。赫连琮有一点说得很对,你父王萧北承,若无反意,却为何盘踞忻州近半年之久,却也未与南昭发起正式的战争 ,难怪赫连琮疑他谋反。苏蓝田在当年之事中,充当的,不过是个替罪羊的角色,真正的幕后主谋,究竟是谁?”
烛火在萧南晏的眼底跳跃,映得他一张面容愈发阴鸷,许久,他忽地一声叹息:
“傅云卿,此次激化矛盾,或许,隐在暗处的人,也该要出手了。”
“赫连枫邀你三日后于凤凰亭游湖赏景,怕是一场鸿门宴。你要去么?”
“太子殿下热情邀约,岂有不去之理?”
“那南昭二皇子,上一次唯我所伤,这次,想要明着会会你。若是这般,我陪你去罢!”
萧南晏点头:“也好!太师府与摄政王府相交,世人皆知。若是有朝一日,摄政王府倒台,你们傅府也逃脱不掉。”
傅云卿唉声叹气:“你瞧瞧,与你相交,真是上了贼船了。”
“谁让你总缠着本王不放?”萧南晏冷嗤。
“喜欢你还不行吗?”
“本王不好男风!”
傅云卿忽地一笑,眼珠转了转:
“看来,你那个美貌的小婢子,真是魅力不小啊。赫连枫怕是早就猜到她是雪刹,却还是念念不忘,莫非是真的喜欢上了?”
萧南晏微笑不语。
“南晏,人家不想给你做妾,你却非要霸着她不放。难道,你真想要娶她,为妻?”
萧南晏举起酒盏仰头饮尽,喉结在烛光杯影下滑动:
“那就要看她,听不听话!”
第147章 萧南晏,本宫不信你没有软肋!
未央宫内。
“陛下!”
皇后苏沁瑶踉跄着扑到丹陛之下,珠翠满头的发饰随着颤抖叮当作响。
她仰起满是泪痕的脸,仰望着椅上冷冽的帝王,声音带着破碎的哽咽:
“陛下,兄长他定是被人陷害,否则,他已经身为丞相,莞儿也即将成为太子妃,他疯了,去勾结什么北苍?”
赫连琮猛地拍案而起,龙纹桌案上的奏章四散纷飞。
他居高临下俯视着涕泗横流的苏沁瑶:
“苏蓝田固然不敢谋反,可是,他背着朕私下里干的那些勾当,也令朕深恶痛绝!密函尚可伪造,盖的印戳却是真的,你让朕如何替他开脱 ?还有那账簿,更作不了假,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陛下!”苏沁瑶膝行两步,绣着金线的裙摆拖过冰凉的青砖:
“兄长他,他绝不敢烧什么军械库,这般做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她攥着龙袍下摆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却被赫连琮一脚踹开。
“他是不敢烧天启的军械库,他要烧的,却是忻州萧家军的军械库!”
赫连琮冷声道:
“朕曾明令说过,在朕未做决定之前,谁也不许动萧南晏!你们,当朕的话是耳旁风?”
苏沁瑶瘫坐在地,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还想再辩解,却被赫连琮森然的话语截断:
“还有,当年举报萧北承谋反的,也是你的好兄长!那密函是否伪造,已无证可查。可是,朕最恨暗箱操作,私自瞒着朕行事!就算朕想要除掉萧北承,也无需借你们这些人之手!”
他一双瞳仁射出两道寒光:
“妄自揣测君心,还是为了一己私利,你们心中有数!”
“陛下……”
苏沁瑶突然放声痛哭:
“兄长也是效忠于您的。只是……只是一时糊涂。”
“糊涂?还是另有图谋?莫当朕不知!”
苏沁瑶一张雍容华贵的脸,哭得梨花带雨:
“陛下,若是您治了兄长的罪,苏家也就完了!兄长是臣妾的兄长不假,可他,也是柔儿的兄长啊!”
赫连琮原本面色阴冷如霜,可是,苏沁瑶最后这句话,却如重锤般砸在他的心上,扶着龙椅的手骤然收紧。
想起苏纤柔温婉柔美的面容,他的身子不由得微微晃了晃。
殿内死寂片刻,赫连琮猛地甩袖转身,声音裹着压抑的怒意:
“此事先暂不作处理,眼下,尚需稳住边防,以免北苍得知军械库被烧,后方补给空缺,趁乱入侵!”
……
暮色如血,浸染着未央宫的檐角,苏沁瑶跌跌撞撞奔出朱红宫门,冷汗早已浸透绣着金丝牡丹的凤袍,贴在脊背上发凉。
穿过三道垂花门,她猛地推开了玉藻宫寝殿的殿门,踉跄着跌坐在金丝楠木榻上,胸腔剧烈起伏。
贴身宫女秋玉见状,赶紧端着茶盏上前。
“娘娘,请用茶!”
苏沁瑶一把夺过,送至嘴边,滚烫的茶水顺着嘴角流下也浑然不觉。
连饮数口后,她突然将茶盏重重砸在案几上,瓷片迸裂的脆响,惊得秋玉浑身一颤:
“萧南晏这个小孽种,真是可恶!竟然设计将兄长陷进里面,本宫岂能与他善罢甘休!”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猩红的血珠渗出来,在素白的丝帕上晕开狰狞的痕迹。
秋玉战战兢兢地屈膝,声音细若蚊蝇:
“娘娘,您可别再有所动作,陛下这般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