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珣也很好奇这一点,他说他会继续查下去,或许有什么被他忽略的线索。
回过身来,就见刚刚练完兵的裴照野牵着一黑一白两匹马而来。
他面色冷峻,眉眼寒光如刃。
“走了?”
“嗯嗯。”骊珠抛下那些困惑,朝他小跑而去,“你牵马过来做什么?你要出去?”
裴照野看着她格外甜的笑容,总觉得她乖顺得有些反常。
然而面上那点冷淡,却在她不过三息的注视下可耻地迅速消解。
“上来,教你骑马。”
骊珠意外地眨眨眼:“我这几日已经在跟着长君学了,你忙了一日,早些歇息吧……”
“是吗?”
裴照野挑眉:“你上个马我瞧瞧?”
?
瞧不起谁呢?
骊珠冷哼了一声,抓着马鞍就打算给他点颜色瞧瞧,然而刚一跨就发现——
爬不上去。
“这马太高了!不是我之前那匹!”
骊珠恨恨地给自己找补:
“还有这个马镫,也不是之前那个,它打滑!”
“管你这那的,学了这么多日连马都上不去,你那个小长君未免也太娇惯你,只怕再学一年也学不会。”
此刻营寨内正值晚膳时分,不少人听见这边的动静,纷纷抬起头来。
正好见裴将军一手托着公主的鞋底,将人直接抛上了马背。
“裴照野!!”
骊珠抱紧马脖子。
太高了!这马也太高了!
他回头道:“我带公主去骑马,不必留我们的饭,何时学会何时再吃——”
说完,一夹马腹,他自己这匹马疾驰而出的同时,被他拽着的缰绳也拖着骊珠的马一并撒腿狂奔。
尖叫声回荡在雁山脚下。
练得手都在发抖的众军士看傻了眼。
……连公主也训得这么狠?
算了,累点就累点吧,他们还能有公主娇贵?
“裴将军真是……心志坚定,我看他就是好男色!绝对没错!”
此言一出,点头者众。
唯有吴炎默不作声地往嘴里扒拉饭。
他看未必。
裴照野每次从他旁边经过,吴炎都能闻到熟悉的馨香——那个人,都快被公主腌入味了。
-
此刻的骊珠却只想把裴照野打成浆糊。
“停下来!!裴照野我命令你马上停下来——我要掉下去了,真的要摔死了!!!”
营寨的影子在背后洇成一个墨点,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平原。
然而在马背上的骊珠却无暇顾及,她只低头看着一片模糊的草地,晕头转向,总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滚下马背。
他怎么就非得让她这几日学会骑马呢?
她试图去抢他手里的缰绳,但裴照野攥在手里的东西,岂是她能抽出来的。
“我不学骑马了!不学了!我还有好多事没做,你不能把我的手脚摔出问题,我的公文还没看完呢——”
裴照野恍若未闻,骊珠甚至还听到他在笑。
“抬头!”
“我不!”
“快抬头!”
骊珠的牙齿都在打颤,浑身抖如筛糠。
她不喜欢这样!
她讨厌骑马!讨厌脚踩不到地的感觉!讨厌速度这么快的东西!
裴照野胸腔里发出惊云遏空似的鹰啸声,不像是从身体里,倒像是从灵魂里畅快淋漓地喝了一声:
“沈骊珠!抬头!”
——他好讨厌!
骊珠抬起头,眼尾还挂着被吓出来的泪花,刚想要痛骂他一顿时,却被眼前景象惊得一时忘了言语。
硕大的一轮红日。
冬日彻底结束,春天扑面而来,红日倒映在暴涨的河水里,斑斓的色彩冲击着骊珠的视野。
而在余晖笼罩的平原上,整齐划一的军阵初具雏形。
流民军中能力最次的那批军士,此刻在谢稽的指挥下,从容有序地散开,又顷刻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合力。
渺小如蝼蚁,又恢弘如江流。
疾风从骊珠的耳畔呼啸穿过,她望了脚下的恐惧,只怔怔看着山坡下的军士。
这些时日的呕心沥血、奔波忙碌、风刀霜剑,全都消失了。
不久之前还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的恐惧、胆怯、畏缩不前,在看到眼前场面的一刻,被军士们脚步声、呼喝声冲刷殆尽。
这是她的军队。
再没有比这个更令人踏实的东西了。
墨发飞扬,裴照野侧眸回看了一眼。
松开了手里紧攥的缰绳,他让她自己控着她的马,掌着她自己的方向。
“这不是很快就学会了吗?”
裴照野直视前方道:
“要不要走近一点看?”
骊珠却在山坡最高处勒紧了缰绳。
“不,就在这里,这里看得更清楚。”
长空辽阔,大地广袤。
天与地之间,是她的军士即将驰骋的疆土。
骊珠心绪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这老头的确有两把刷子。”
裴照野俯身撑在马鞍上,山风吹乱他未束的短发,他的视线很静,放得很远。
“论单打独斗,他不如我,论治军演练,我不如他——公主替我找了一个好老师。”
这几日,他每一日练兵之余,都会到这个山坡来。
兵书上死板的字眼如何比得上活灵活现的教学?
那些他靠着自己摸爬滚打得来的经验,重新以一种更有条理的方式被梳理一遍。
裴照野认真汲取着其中的精华,一日日地飞速进步着。
骊珠偏头看他:
“你会比他更厉害。”
裴照野心头微动,想要转头,却又似乎不太想迎上她此刻的目光。
她知道她在看谁,知道这话到底是对着何人所说。
“是吗?”他淡声道,“或许吧。”
“因为你有我。”
裴照野怔了一下。
身畔传来少女略带上扬的尾音,她嗓音清甜,咬字却很有分量:
“我会给你找来最好的老师,给你充足的粮草、武器、甲胄,我会让你没有后顾之忧地替我征战,因为有我,你会成为青史留名的大将——”
话说到此处,骊珠忽而身体一轻,从马背上跌进了坚实的怀抱。
她下意识攀紧了他宽阔的肩背。
两人跌在柔软的草地上,炽热而充满雄性侵略性的气息覆压而来,他狂烈地吻她。
分明是她在被他征伐,但裴照野却清楚地意识到,这个人抓住了自己的命脉。
她怎么能……怎么能说出这样话?
根本不需要覃珣再打什么狗链子。
她知道该如何使用他,驱策他,让他心甘情愿地叼来狗链子放在她的掌中。
“……哈啊……裴照野……唔……”
骊珠从他密不透风地缠吻中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你怎么突然就……”
“别用这种声音叫我。”他压着粗息,目光黑而浓,“我现在只是想亲你,你再喊就不一定了。”
骊珠顿时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
她不肯出声,裴照野反而得了趣。
他早已就旁边收拾好了一间荒废的小屋,却并不急着抱她进去,反而要在这里,埋首而下,要她踩着他的肩头低泣颤抖。
尽管两人枕在山坡另一侧,日头沉落,借着天色掩映,一切都并不分明。
但骊珠仍然昂首就能望见星夜,听得见风声虫鸣,草木芬芳。
一切都能让她清楚意识到——
这里是在山野间,不是在床榻上。
礼教规矩寸寸崩塌,骊珠清醒地看到自己在攀向一个不可控的深渊,亦或是天国。
踏进去的前一刻,骊珠的羞耻心全然崩溃,在失神中泣声唤他的名字。
“怎么还是喊这么多遍?”
他探出头来,爱怜地将她抱入怀中,轻抚着她的后脊安慰:
“好了,好了,以为用这么可怜的声音喊我的名字就会安全吗?”
身体的欲念没有丝毫纾解,但整颗心都好似浸在温水中,寸寸被她舒展开,柔软得不可思议。
他喜欢听她唤他的名字。
尤其是得知梦中另一个他的存在后。
每一声都能让他确定她在看谁,她在爱谁,她在承受着谁。
山坡下的军士们早已从另一个方向散去,深蓝色的天幕下,星野垂照,他抱着她踢开了那间林间小屋。
骊珠这才发现,他带她来这个地方根本目的不纯。
甚至榻边的碗中早就备好了要用的东西。
“……你带我过来就是做这个!?”
骊珠难以置信。
他在隔间的灶台引火,备好待会儿要用的热水。
“不然呢?”
“……”
亏她刚刚还感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