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骊珠/成婚前你不是这么说的_松庭【完结】(38)

  之前以为她是雒阳来的宗室女时,他便不想招惹麻烦。

  如今知道她是明昭帝最宠爱的清河公主,更知留不住她。

  在红叶寨时说的那些话,什么答应他的求娶,以后跟他一起养狸奴, 他只当是小姑娘的一时兴起。

  有些话,话说出来的那一瞬间是真的就够了,未必非得实现。

  然而背后的少女却仿佛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谁说的?”

  骊珠语调轻松道:

  “《论横》有言,‘雨从地上,不从天下,见雨从上集,则谓从天下矣,其实地上也’——燕水怎么就奔流不回头了?人间落一场雨,照样又在虞山相逢。”

  裴照野听见她笑。

  她道:“都叫你多读点书了。”

  她读的那是什么歪门邪道。

  裴照野瞥了一眼头顶。

  天王老子来了,雨也得归庙里的龙王管。

  从三门走到膳房门外,裴照野才将她放下来,骊珠有些意外。

  裴照野一边挽袖子一边道:

  “裴家这膳夫十几年了还是老一套,那几个菜没什么好吃的。”

  “你要亲自下厨呀?”

  他从膳房里端了叠糕点给她垫肚子,回头却见她用一种格外怀念的目光望着他。

  怀念?

  他下个厨,她怀念什么?

  “有什么想吃的?”

  骊珠接过糕点,抿唇笑道:“是你做的都可以。”

  裴照野盯着她。

  从哪儿学的,嘴这么甜?

  自从前世裴照野死后,她已许多年没尝过他做的膳食。

  趁他下厨的功夫,骊珠也没闲着,她让人将昨夜没看完的册子搬过来,在这里继续看。

  “……公主可是在疑惑,为何这位施照施大人明昭十四年还是督邮,明昭十六年就变成县君了?”

  骊珠抬起头,这才发现顾秉安不知何时也来了。

  见骊珠看过来,他刚要恭敬见礼,就被骊珠拦下。

  “你说,为什么?”

  顾秉安微笑:“因为咱们这儿有两位施照。”

  骊珠恍然,又拿着册子问他:

  “这上面记载,明昭十五年,这位施照大人贪了五成的河堤款,我依稀记得明昭十六年各地洪灾不断,灾民无数,光是为了赈灾,朝廷就花了四十万钱,还有两百石粮,但我印象中,需要赈灾的几个郡县里,却没有伊陵郡,这是为何?”

  修河堤的钱被贪了,遇上发大水却没有灾民,这倒是奇事。

  听了这番话,顾秉安的神情有显而易见的意外。

  “四五年前的事,公主竟记得这样清楚?”

  长君插话:“莫说四五年,就算是十四五年前,只要公主看过的文书卷宗,都是十行俱下,过目不忘。”

  顾秉安抬眸飞快的瞧了骊珠一眼。

  他幼时在乡学开蒙,曾见同窗之中不知何日开始,多出了几个女娃。

  一问才知,那年明昭帝特许清河公主入兰台,由当朝太傅亲自开蒙,上行下效,不少家里宽裕的乡里百姓以此为例,提着束脩,也要送自家女孩进学。

  虽然这些女孩,大多也只在乡学待到十岁左右,读过几本《诗经》《开蒙要训》之类的便放回家。

  但在当时,民间也是议论纷纷,闹了好一阵风雨。

  顾秉安当时还听同窗议论:

  公主若想开蒙,找个老师在自己寝殿内随便学学不就行了?

  入兰台,拜太傅为师,竟同皇子一个待遇,更古未闻啊。

  就连他,当时也无不嫉妒地想:

  这么厉害的大才去教一个公主,岂非杀鸡焉用牛刀?

  没想到是他见识短了。

  四五年前的政务,随便一提便记得如此清楚,这位公主在兰台,学的恐怕并不比那些太学里的学生浅。

  “伊陵郡那年,的确有三县河道决堤,受灾百姓上万之众。”

  “上万?”骊珠错愕。

  “没错,”顾秉安看了一眼那本册子,“公主若再往后翻,说不定还能找到一笔记录,是督邮在裴府设宴,款待鹤州刺史的记录。”

  骊珠立刻翻了翻,果然在后面看到了鹤州刺史的名字。

  一州刺史,赴宴和有监察之职的伊陵督邮秘会,受贿一千金。

  “那此事郡内是如何解决的?”

  “上万的灾民,如何解决?大灾之后,这些百姓家中财帛存粮荡然无存,便只能卖田卖身活命,田落到豪族手中,良民变成家奴佃农,但豪族也吞不下如此数量的灾民,于是便有了暴乱——”

  顾秉安眸色凝沉,神情间似有隐痛。

  骊珠忽而明白了什么,朝膳房里瞥去一眼。

  灶火炽烈,年轻匪首立在大火前,神色从容地掂着铁锅。

  丹朱在底下替他添柴拉着风箱,不小心火太大,撩到了他一点发尾,裴照野冷睨了她一眼,丹朱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明昭十六年大灾,明昭十七年,虞山建起了红叶寨。”

  骊珠收回视线,静静看着他:

  “所以,鹤州一带最大的盐枭,就是你们。”

  除了贩运私盐,骊珠想不到第二种办法,能在不造反的情况下养活这么多的灾民。

  闻言,顾秉安终于缓缓抬眼正视眼前的公主。

  他拱手行了个大礼:

  “当时生死存亡之际,为求生存,实属无奈,在下略读诗书,亦在县内官衙当过几年小吏,明白盐铁官营,实是关乎举国存亡的大计!若得一条生路,我等又岂会做这种刀口舔血的行当?”

  骊珠没料到他会说出这番话。

  之前听他言谈,多是温文尔雅的样子,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咬字铿锵,语调决然的模样。

  她扶了扶他的胳膊:

  “你先起来……”

  “公主!”顾秉安却反过来握住骊珠的手臂,“您在红叶寨这些时日,可曾见过红叶寨的山匪打家劫舍?奸淫妇人?”

  “那倒是没有……”

  “我们虽然落草为寇,却也不是那等欺凌弱小、好逸恶劳的奸贼!其中一腔报国热血无处挥洒的好汉,大有人在!”

  骊珠被他抓得怔怔不敢动:

  “可是那日在寨内的食舍……”

  “红叶寨上下两千余人,还不算虞山依附寨子的三个村子,他们岂能代表所有人?公主若是得空,我安排公主与他们一见,便知我所言非假!”

  骊珠支吾道:“可是你们山主……”

  “这时候就别管山主了。”

  顾秉安话音刚落,就觉得背后悚然一寒,有人揪住了他的后衣领,将他整个人凌空提溜到了一边。

  裴照野微微俯身,居高临下地笑道:

  “顾秉安,你想当官想疯了是吧?”

  极具压迫感的视线下,跌坐在地的顾秉安喉间一紧,浑身僵直。

  “山主。”

  他苦笑:

  “纵观历朝历代,岂有家国飘摇,山匪偏安一隅的道理?今日红叶寨兵强马壮,尚可抵挡,二十年之后,三十年之后呢?不论是南雍缓过这口气,还是北越一统天下,我不单是为我一人筹谋,也是为寨子上下所有人纵横谋划啊。”

  “一边儿呆着去。”

  丹朱端着给他的食案,踢了他一脚。

  “你不想留在红叶寨,自去寻你的出路,我反正死也要死在寨子里,绝不被招安。”

  顾秉安叹了口气。

  嘴里念叨着“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他默默端着食案去一边吃了。

  骊珠观察着几人神情。

  丹朱虽是冷言冷语,却并未真的动怒,裴照野亦是神色平和,显然,这种对话并非第一次出现。

  骊珠心念微动。

  她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前世裴照野回到裴家,取代病秧子裴胤之,求学入仕,前往雒阳——这一切行动迅速,目标清晰。

  那虞山红叶寨呢?

  骊珠不知道在她和裴照野成婚前,他有没有回过伊陵郡,但在他们成婚的三年中,除了打仗,他从没离开过雒阳。

  而且,就连期间朝廷巡盐剿匪,骊珠亲眼所见,他从没一丝心慈手软。

  红叶寨发生了什么?

  “……琢磨什么呢?”

  裴照野的阴影落下,他放下食案,半蹲在她面前。

  “不知道你口味,尝尝看。”

  骊珠回过神来,看着眼前满案菜肴,与前世一般无二,不知为何,她喉间有些酸涩。

  裴照野见她神色异样,回头瞧了一眼。

  “你跟她说什么了?”

  顾秉安轻咳一声:“坦白从宽而已……”

  “公主知道你是个大盐枭了!”长君抢话道。

  “你个搓鸟——”裴照野沉眸,抄起手里的竹著就朝顾秉安飞去。

  丹朱倒是无所谓:

  “这有什么,迟早要知道的嘛,小公主,你生气了?我也不替我们这些人开脱,贼就是贼,偷的也确实是你家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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