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还得走沛郡,沿途也避开了汝南郡,但要经过淮阳国,还没入境,魏琨叫将闾去打听,将闾境内都进不去,那边境有淮阳国的守备兵力驻扎,等闲人都不得入内。
大楚开朝至今,每朝都有诸侯王反叛,英明一些的君王有威势,可以压制住这些有反骨的诸侯王,可到了戾帝这代,戾帝只图享受,对诸侯王又是盘剥,又是非打既骂,久而久之,诸侯王们怨气丛生,即便没有足以抗衡朝廷的兵力,也会暗地蠢蠢欲动。
六安国、广陵国都反了,东平国吞了东郡,也明摆着要反,观望下来,淮阳国现下就算没反,过不了多久也是要跟着反了。
诸侯国不安分是有预料的,前面江夏郡也反叛朝廷自立了,汝南郡也有叛乱,这两郡能反,其他的郡说不定也在徘徊不定。
朝廷下派了八万兵力打汝南郡,也不知有没有彻底镇压。
有句话叫兵贵神速,在没有地势、城墙、河水等优势的情况下,双方对阵比的就是兵力,若能速战速决最好,但若打的缠缠绵绵,那极有可能两败俱伤,尤其对于像这种朝廷派下来的军队而言,他们需要大量的军需辎重,且长途跋涉下,还有非战斗减员和耗损,拖的越久,耗损就越严重,便是打胜了,也会极伤军队。
不过这些还得回去了才能知晓军情。
淮阳国走不了,但淮阳国和汝南郡交界的地方是三不管地段,杂草乱树,荒无人烟。
魏琨便让将闾驱着马车走交界处,虽走的艰难,可也不怕有追兵,等走出这两地,便入沛郡,好在沛郡是安稳的,他们入境后便放松下来,终于在四月赶回了寿春。
寿春已到了春末,马车行到胡桃田旁,那一大片胡桃树抽长,还长出绿油油的树叶,伏嫽望着望着便笑起来,她之前还惋惜过,这么多的胡桃树种在这里,过个一两年,魏琨打回了长安,她也吃不着胡桃,可现在她不会这么想了。
魏琨种胡桃树是取悦她,她也被取悦到了,何必要忧愁那些长远以后的事情呢,及时行乐才好啊。
回府已经是黄昏时刻,魏琨进了前面的廨房,巴倚告诉伏嫽,家中亲眷都住在他们这条街的闾巷中,阿稚已经去传过话,大人们知晓她风尘仆仆,让歇着,等她睡好了,再叙话。
伏嫽也是真累着,便在洗漱后睡下了。
她这一觉睡得特别香,直到身侧的床榻陷下去,滚热结实的身体贴上来,她才醒了点,半张着困顿的眸想把他推远些,烦他扰人清梦,他凑在她耳边小声嘀咕快三个月了。
从他二月带兵去助阵会稽郡,到现在四月末,确有差不多三个月没同房。
伏嫽眼底盈起一层春波,还是伸手推他,但他一手将那两只软绵的手扣住,另一手拨她身上的衣袍,入目是香躯,他两眼定定的看了片刻这艳景,片刻去吻她,吻起来又急又凶,卷着她的舌尖狠舔,她无促的摇头,满头散乱的乌发垂了他一胳膊,半晌他松了口,一埋头覆身罩住人,她只颤着睫发出短促的泣音,便昏昏然挨尽了。
隔日自是睡迟了,伏嫽身子发懒,起来也是腿软腰酸,魏琨陪她在房里用了朝食,又歇一阵,才起来去见家人。
伏叔牙和梁光君坐在客室喝茶,他们过来后,免不得一阵寒暄,自然是问住的习不习惯。
老夫妇当然习惯,尤其寿春也是梁光君的故乡,于她而言也是归家。
寒暄后便是正题。
伏叔牙道,“你们回来的迟,汝南郡的叛军被朝廷大军彻底剿灭了,但我看朝廷军队至少得折损过半,他们现逗留在汝南郡,看这势头,怕是要南下继续打。”
第103章
折损过半,也能剩几万的兵马,这几万兵马整合好,只要粮草充足,南下也能打打各个反叛的郡国。
伏嫽先想到的是,她逃出宫,梁献卓只要回昭阳殿,就会反应过来,她先前是在故意迷惑他,梁献卓不会因为上辈子做错了,这辈子就会悔改,他只会觉得她背叛他背叛的彻底,他这种人即使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
她阿翁没有回到封地里,举家来寿春,就已经违反朝廷律法了,她和魏琨在路上耽搁了个把月,颍川郡那边估摸着已经察觉了,即使杨寿不上报,梁献卓也不会放过他们。
梁献卓会不会已经鼓动戾帝办下诏令,宣布魏琨已反,从而可以名正言顺的向九江郡发兵。
逗留在汝南郡剩余的几万兵马,如果要南下打,最先打的很可能是隔了一条淮水的寿春城。
谁让寿春是九江郡门户,甚至是南境腹地,若能攻下寿春,便可对六安国、广陵国、江夏郡逐个击破。
“外舅有什么想法?”魏琨问道。
伏叔牙示意室内仆婢都退下,门窗关起来。
伏叔牙负手面向西北,合目,未几发出沉长一叹。
“如今朝局混乱,地方动荡,是当今陛下荒唐之过,你不可以反贼之名起势,必须占了大义名份。”
伏叔牙说的很明白,魏琨有皇孙的身份,只要昭告天下,他是侥幸活下来的皇孙,他比那些诸侯王更有资格角逐皇位。
梁献卓要名正言顺,魏琨也是名正言顺,他是先太子的遗孤,当年先帝因压胜冤杀无辜的先太子,朝堂内外多少人为先太子鸣不平,只要魏琨皇孙的身份一出,自会博得民众同情,魏琨又在百姓中素有贤名,届时举大旗对抗朝廷,不一定就没有胜算。
这是伏嫽想的。
过了良晌,魏琨道,“外舅从没想过推翻梁家的江山,外舅是指望我能挽救这大厦将倾?”
伏嫽怔了怔,望向伏叔牙,伏叔牙还是面向西北,神情有哀凄。
西北是长安。
长安,是所有忠臣良将的归属之地。
伏叔牙最骄傲的事情就是他没有辱没先辈,也曾为大楚半生戎马,临老了,就算被戾帝忌惮贬谪,也只是对戾帝失望,梁献卓当上太子,可以监国理政,他也期盼过,大楚会在梁献卓手里重现兴盛,但梁献卓夺臣妻不够,还要杀魏琨,戾帝的烂摊子,梁献卓接不住,他不能止住大楚分崩离析的势态。
所以他再次对梁献卓失望。
他的想法很简单,魏琨也是梁家人,如果没有压胜案,先太子顺利登基,魏琨也将是下一任的太子,戾帝、梁献卓不行,就换魏琨坐皇
位。
同是梁姓皇族,梁家的江山依然可以延续。
若被外人知晓他心中所想,一定会笑他愚忠。
伏嫽在心中叹息,正是愚忠,才会在上辈子情愿赴死,也没想过反抗,到了这地步,他还是不希望梁氏覆灭,他巴望着,魏琨能够以皇孙的身份,接管这山河,摆平戾帝丢下的烂摊子。
可魏琨真的愿意吗?
他都不愿承认自己姓梁。
伏嫽想了想,道,“阿翁,他手头的虎符早已经被毁了,他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
伏叔牙眼皮一跳,惊问缘由。
伏嫽瞅着魏琨,魏琨耷拉着脑袋,坐在她身边装死,她便只能同伏叔牙解释,早在前两年梁萦宫变时,他的那枚虎符就被梁萦给毁了。
伏叔牙重重的唉声,对魏琨道,“戴太傅泄露了你还活着,太子掘开熠儿的墓,发现是衣冠冢,据此抓我回长安,他是想将你也斩草除根,谨防生变,现下倒好,你不能自证,他必不会对外宣布你的身份。”
没了虎符的魏琨便只能是魏琨,他不能是皇孙,他只能是反贼。
伏嫽眼睫翕动,脊背冒冷汗,梁献卓的本性从没变过,伏家在他眼里只是能威胁她和魏琨的软肋,他能掘兄兄的墓,便能再屠一次伏家,他并不觉得灭掉伏家是什么错误。
她也见过戴太傅,戴太傅对先太子极为忠诚,她去过甘陵几次,先太子的墓周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戴太傅不可能会出卖魏琨。
假使戴太傅出卖魏琨,梁献卓也用不着再掘兄兄的墓了,更像是没有从戴太傅嘴里问出话,梁献卓才会掘墓来证实自己的揣测。
落在梁献卓手中,戴太傅可能凶多吉少了……
魏琨沉默了很久,说道,“不管薄太子会不会宣布我的身份,我都无法遵从外舅的意愿。”
“姓不姓梁,反都是我造的。”
他这意思就是,想让他担起梁氏复兴是不可能了,但他能造反,能把梁氏彻底推翻了,改朝换代,从头再来。
伏嫽拿胳膊肘戳他,他说话能不能委婉一点,眼看着她阿翁脸都黑了。
梁光君烹好了茶,招呼翁婿二人坐下来喝茶,省得吵起来。
“君侯这又怎么?反不是君侯让造的?现在扯大旗,让斑奴来担责,假不假?”
伏叔牙被数落的挂不住脸,想反驳,却还反驳不了。
梁光君道,“我们搬家来寿春,不也是违逆朝廷法度,君侯既要我们忠于君主,那时候就该留在长安受死,做甚还逃出来,君侯自己都做不到,为何要斑奴来担这莫须有的责,不是君侯说放手让孩子们自己去争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