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雨停,魏琨才扯了件衣袍胡乱穿上,下地抱伏嫽进盥室,盥室水花声直到灯火将息方罢。
魏琨披着衣袍再抱伏嫽回房,伏嫽疲倦的将脸埋在他肩头,他脱了袍子一躺下,就揽着她趴回到他身上,那一身雪皮落了斑驳红痕,都是他的得意之作。
伏嫽同他亲吻一阵,脸颊红漉漉的耷拉着,任他埋头,她眯着卷颤眼睫,葱指轻抓他的头发,抓了一会儿就放弃。
灯熄灭时,她绵哑着声道,“你是不是想让我明日起不来,正好就不用去沛郡了?我去了又不是不回来,你给我留点力气。”
黑暗里魏琨吞咽着咕咚,“我送你上船。”
伏嫽眼睛又热,眼尾流出泪,越发抱紧他。
次日清早,夫妇俩如常吃过朝食,伏嫽换了轻便的衣服,把魏琨给她打的环首刀悬于腰间,便带着将闾出发。
-----------------------
作者有话说:①上善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孙子兵法》
第147章
魏琨送伏嫽坐船,还想送,伏嫽把他推下船。
“别闹了,他们都看着,你跟我过去,九江怎么办?”
她有时候觉得魏琨特别任性,只凭着自己喜好乱来,不说现在岸边有人,他真送她去对岸,恐怕到了对岸就被她二姊姊抓起来杀了,她二姊姊做事讲究快刀斩乱麻,她怕她还没开口,刀就先架到魏琨脖子上了。
魏琨没有再强上船,一双长眸明亮的注视她,“我等你。”
像只黏人的狼犬。
伏嫽眼睛湿漉漉的,想伸手摸摸他,但还是作罢了,要不是在外面,需要克制,她觉得她真的会忍不住凑上前亲亲他,但谁叫她是淑女,她还是一方霸主的夫人,总要顾及体面。
伏嫽扬起笑脸,“从前都是我送你出征,今天改由你送我出征,放心,我定会凯旋。”
她说罢,便下令开船。
船离岸,她看着魏琨慢慢变小再到看不见,才收回目光回舱室。
伏嫽是直接去对岸,没打算再入广陵,她阿母送信来,中间都耽搁有几天了,她阿翁是急性子,阿母也未必劝的住他,说不定已经出发去沛郡了。
说起来这一家子,二姊姊最像阿翁,当初她阿翁也不愿反梁献卓,做了一辈子的楚臣,让阿翁突然背弃朝廷,阿翁也干不出来,戾帝在位时,那般打压伏家,阿翁都没想过反,还盼着梁献卓登基后能中兴,可惜梁献卓中兴不了。
阿翁说是造反,那也因为魏琨是皇室遗孤,若换个人,阿翁打死也不同意。
前年年初,魏琨曾递过信给二姊姊,魏琨一定把原委都说清楚了,但想必二姊姊也不会就因这封信,而彻底反梁献卓。
这几年二姊姊夫妇一直戍守边疆,南边战事不断,他们也联络不上,就算能联络,伏嫽也不会递信,她不想二姊姊和二姊夫参与进来,二姊夫张元固虽是伏家的女婿,但张家世代为忠烈楚臣。
往大了说,她与魏琨是图谋霸业,但往小了说,这是他们和梁献卓的私仇,何必将他们扯进这滩泥水里。
但她高估了梁献卓,原以为只要二姊姊夫妇不趟这趟浑水,梁献卓念及他们为其戍守疆土,也不会打他们的主意,梁献卓终究阴狠,他想用二姊姊来对付他们,他很了解她,她见不得亲人相残。
他既然把二姊姊拖进战局,那伏嫽势必会全力争取。
船靠近北岸,将闾杵船头嚷着饿。
伏嫽有心试探他,从船舱内丢一块烧饼出去,他迅速捞手里,三两口吃光。
将闾近一年没出战过,身手还是敏捷的很,倒不曾减退。
将闾还嚷着没吃饱。
伏嫽提了一小袋烧饼出来,递给他,随后下船。
将闾跟后面,走一路吃一路。
两人近义成,就遇着了来巡逻的朝廷军队。
伏嫽雪肤乌发,身后还跟着个吃烧饼的魁梧大汉,她一近前,那些朝廷军队就注意到人了。
为首的屯长打量她,眼神带着些许色眯眯,但也知有着这样美貌的妇人绝非等闲之辈。
“你从哪来的?”
伏嫽微微一笑,“我是平渡大将军的妹妹,我要见她。”
屯长虽只是个微末的称不上官的职位,但他也在军中,一些长官的传言还是有所耳闻,平渡大将军伏缇原是新帝从五原郡调回来的女将,据说出身伏家,她是伏家二女,下面有两个妹妹,这两妹妹一个嫁给了逆贼魏琨,一个嫁进了没落豪族原家,如今都是反贼。
屯长笑道,“你说见就见,我们大将军岂是你能见得?”
说着就要人拿下她。
伏嫽人未动,离她几步远的将闾嘴里叼着烧饼,快步冲上前,一张蒲扇大手掐住屯长的脖子,先对着屯长的脸给了两拳。
将闾手重,伏嫽怕他把人打死了,忙让他止住拳法,那屯长挨了两拳,鼻青脸肿,哆嗦着被将闾提起来。
伏嫽再说要见伏缇,这回老实的很,让巡逻队让开。
将闾就提着他带路,伏嫽紧随其后,没多久便瞧见营地。
伏嫽问屯长,“我阿翁可曾来过?”
屯长那不灵光的脑子倒知道她阿翁是舞阳侯伏叔牙。
“舞阳侯昨日来了,大将军接见了他。”
伏嫽心口一紧,叫将闾放开他,让他进去通报。
屯长一落地,爬起来就往营地跑,见着官阶更高的军候就告状。
“叛贼魏琨的妇人带人打进来,现等在营地外,十分嚣张的说要见大将军。”
军候比他高一阶,也更有眼力见,魏琨的妇人不就是他们大将军的妹妹吗?妹妹要见姊姊,这若是拦着不让,转头就会被伏缇惩处,人家才是一家人。
军候让他闭嘴,匆匆去上禀。
伏嫽在外等了等,就见营地出来人,恭恭敬敬的请她入内,伏嫽遂带着将闾进去,至将军主营,她深吸了口气,才挑开帘布走进。
时隔近五年,伏嫽再次见着了伏缇,伏缇身上穿着盔甲,坐于帐中,冷着张明艳英气的脸瞪视她。
伏嫽自小在家受宠,她比姊姊们小很多,稍大些的时候,姊姊们就都出嫁了,大姊姊和三姊姊嫁在长安,她时常能见着,但二
姊姊和二姊夫人在五原郡,她一年也未必能见着几面,每回二姊姊回来,都会是满满几辆马车,带的东西多是给她的,虽然她们姊妹不能常相见,但她知道,二姊姊疼她不比大姊姊三姊姊少。
姊妹相见,原该是有说有笑,可现下却是横眉冷对。
伏嫽慢步走到木枰边,不等伏缇叫她坐,她就坐了,将闾没跟进来,一屁股坐在帐篷外,掏出剩的两张烧饼接着吃。
伏嫽叫了声二姊姊。
伏缇道,“你长大了。”
她记忆里的伏嫽还是那个青涩娇蛮的小女娘,但过完年,伏嫽差几个月就满二十一,她不仅长大了,她还成熟稳重许多。
伏嫽笑道,“二姊姊还当我是小女娘,我也已经是做阿母的人了,山君快一岁了,这次出来不方便带他,不然一定让你见见。”
“不必与我套近乎,这招阿翁已用过,他刚走,”伏缇冷道。
伏嫽不在意她的冷脸,还是笑,“阿翁怎么没有等等我就走了?”
“因为他羞愧的在这里一刻也呆不下去,”伏缇道。
伏嫽忽起身快步到帐篷前,冲将闾道,“你速追我阿翁,莫让他有生命危险。”
将闾一下爬起身,从附近的士兵手里抢了匹马,骑上就跑出了营地。
伏嫽揪紧五指,回过头已是怒像,“二姊姊即便不顾念姊妹情,阿翁也是你父亲,何至于要给阿翁难堪!”
伏缇说道,“先君臣后父子,这是阿翁教我的道理,却是阿翁先违背了,不是我给阿翁难堪,是他自己给自己难堪,既做了叛臣,难道还要我对阿翁歌功颂德吗?”
伏嫽气的发抖,“先君臣,那这君早在四年前,就派游侠刺杀阿翁怎么说?”
伏缇愣住。
伏嫽道,“新帝还是齐王时,曾想娶我,特意托颍阴公主做媒,因我不愿嫁,转头就秘密派游侠刺杀阿翁和魏琨,阿翁因此受伤,至今还以为是先帝所为,只有我知道,是先帝替新帝背了黑锅,他岂是想娶我?他想要的是整个伏家可以成为他登临帝位的支撑!”
“魏琨给你送过信,你不信他,总该信我,新帝命人去舞阳把伏家上下全部抓入长安,以此为要挟逼我回长安,我被他关在宫里,他用阿翁他们逼我和魏琨绝婚,我答应绝婚,他才放了阿翁他们,魏琨冒死入长安,才将我救出,你觉得魏琨是反贼,魏琨不做反贼,难道我们要被他迫害至死吗!”
“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就是没有答应嫁给新帝,我若嫁他,二姊姊大约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威风凌凌的对家人拔剑相向了。”
伏嫽自嘲道,“恐怕我们一家人早入了地府,还用得着像今天这样,二姊姊做了新帝手中刀,对付我们这些骨肉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