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琨从济南郡入青州,一路南下,早就瓦解了青州,眼下边境和开阳城这里,所有青州兵防尽除,青州已成囊中之物。
在五月初,青州牧递交降书,愿降魏琨。
青州牧差点害的伏叔牙殒命,伏嫽恨极了他,绝不同意其归顺,魏琨也想过杀了他以儆效尤。
伏叔牙极力劝诫,当初青州牧为楚臣,不得不遵从梁献卓命令攻打兖州,不管青州牧心中有什么想法,那都是他忠于楚室,在其他几州被拖住的情况下,青州牧还能西攻泰山郡、南打伏叔牙,此人显然有大才,绝不能妄杀了。
这也是向天下人表明,魏琨和伏嫽能放下仇怨,是真正的仁德之主上。
夫妇俩闷不做声,转头私下商议,还是听了伏叔牙话,没有杀掉青州牧,但他们并没有太信任青州牧,遣了人去监视,若青州牧有异动,既可取而代之,杀后再回禀。
至此,青州、徐州、豫州、兖州和冀州全部被纳入魏琨的地盘。
伏嫽选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里,把那封檄文发了出去。
檄文传播的很快,没多久天下哗然,仅短短一个月,就传入长安,这样一封檄文,原本该被朝臣递送到梁献卓的案桌上,但薄圣卿上下打点,又与知晓消息的大臣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才免得他们上报檄文,梁献卓也被蒙在鼓里。
第174章
但水淹兖州失败,致使冀州、青州、徐州、豫州等四州被魏琨占去,这事却没法瞒梁献卓。
是夜大雨,清凉殿内灯火幽冥,地上跪着从魏郡逃回来的新将,新将声泪俱下,控诉着魏琨是如何的奸诈狡猾,派女细作潜入军营,迷惑住了前将军,不仅提前刺探到水淹济阴郡的情报,还杀了前将军,使得军心动乱,给了魏琨可趁之机,这才能反制他们。
梁献卓合眸不语。
战败不只是战败了,水淹济阴郡的主意是前将军出的,但是眼下前将军死了,他们还不止淹了济阴郡,败逃时,还引济水淹了魏郡、广平郡。
水淹中原三郡,百姓淹死无数,必将民怨沸腾。
总要有个能担责的,前将军死了,梁献卓是皇帝,已失大半疆土,绝不能再失民心。
“你们背着朕将魏郡、广平郡也淹了,还有什么脸面回来见朕?”
新将中一人道,“魏贼攻势凶猛,微臣等淹两郡,是恐其再攻冀州……”
可是淹了两郡,冀州依然被魏琨拿下。
栽培新将不易,可民心不可失。
梁献卓沉默须臾,说道,“朕不能失天下民心,唯你二人以死谢罪,你们死后,朕会善待你们的家人。”
那几名新将拜倒。
先前说话的新将眼中尽是泪,“陛下
以为微臣等人死了,这事便能过去,殊不知魏贼已发下讨伐陛下的檄文,陛下怕失民心,魏贼早就毁了陛下的仁德威望。”
梁献卓怔住。
那新将道,“原来陛下不知,朝中竟无一人上报陛下吗?”
梁献卓神色僵冷,这么重要的事情,却没有一个大臣在朝会上面提过,他们按部就班的汇报着各自的职务,在他面前都是勤恳做事的踏实朝臣,仿佛对他极忠诚,实则内里并没有将他这个君王放在眼里。
他一手扶起来的薄圣卿,也如此。
梁献卓忽地笑了声。
新将立即匍匐跪地,用最虔诚的姿势向他表露忠心。
梁献卓对他道,“那道讨伐檄文,你可寻来与朕?”
新将道喏。
梁献卓挥袖。
几名新将都松了一口气,正要悄悄退去。
梁献卓又叫住他们,他停顿片刻,询问道,“伏嫽有没有活着?”
新将们也不都是耳目闭塞,梁献卓和伏嫽之间香艳的传闻,总归听过一二,几人老实说不知,他们是与宁休对战,别说伏嫽,魏琨都没见着,伏嫽死没死又岂会知晓。
梁献卓没再问,几人便退走。
夜雨下小了,中常侍桑共和徐节入内,敬声询问他是否就寝。
梁献卓面露出倦态,起身转入内殿,道让徐节来服侍。
这一年来,梁献卓很明显疏远了他,反亲近桑共,他也不是蠢人,梁献卓一定是发现了他私底下与任陶张赏之流往来,才为此置气,被梁献卓冷落一年,他也恐惧过会被治罪,但梁献卓迟迟没有罚他。
他便知,梁献卓对他留了情面,从齐王到大楚皇帝,梁献卓身边从前在齐国时的旧人越来越少,也只剩了他一人,他清楚桑共只是一时受信赖,梁献卓终归是念旧情的。
徐节略微得意的横了桑共一眼,跟进内殿。
桑共沉着面退到殿外等候。
殿内徐节伺候梁献卓宽衣,再扶他回床。
梁献卓躺下,看着徐节道,“你有没有怪过朕冷落你?”
徐节扑通往地上一跪,连连磕头,“奴婢不敢……奴婢犯了大错,陛下仁厚,还让奴婢留在宫里,奴婢无以为报。”
他说着涕泗横流,满脸惶恐和感激。
梁献卓道,“朕原谅你。”
徐节更哭的收不住。
梁献卓道,“若你再背叛朕一次,朕一定杀你。”
徐节忙跪地给他磕头,他闭上眼睡去,徐节才小心翼翼的退走了。
次日梁献卓照常上朝理政,朝中的大臣们像往常一般奏事,还是无一人站出来告诉梁献卓讨伐檄文的事情。
梁献卓平静的开完朝会,在下午时等到新将求见他。
新将带来了那道引致天下哗然的檄文。
梁献卓坐在案桌前,拿到竹简,竹简很新,一看就是新将回去叫人刻写出来的,足见檄文已传的人尽皆知。
梁献卓慢慢将其打开,那讨伐他的字字句句都映入眼帘。
“故齐王梁献卓,不敬祖宗宗祠,倒行逆施败坏朝纲,昔时屠戮一方城池百姓,后罔顾民意,迁南郡民众入兖州,使民怨起而不知安抚,反出兵杀之,今卓水淹三郡,数万百姓流亡,乃天怒人怨,德不配位,天命旁落……”
第175章
天命旁落。
这封檄文是伏嫽写的,只有她最清楚怎么至他于死地。
梁献卓的手指摩挲着那四个字,字字凝结着她的恨,历经两世,她对他的恨意从没有消减,爱到了极致,恨也到了极致,她浓烈的爱意让他迷失了自我,以致于她不爱了,他依然会因她恨他而沾沾自喜。
如果用尽力气恨他,是不是也就没多少力气去爱魏琨。
檄文很长,他看不进指责他的话,伏嫽很聪慧,她写这道檄文并非是真的指望天下人会因他的过错而反抗他。
伏嫽只是想借这封檄文昭告天下,曾经属于梁氏的天命在他梁献卓这里,已经不存在了,所以魏琨讨伐他,是顺天命而为。
她用这封檄文,把魏琨从反贼扶为正义之士,她知道他在意皇位,她偏要让他名不正言不顺。
她还是这样的狠心,前世当着他的面跳摘星楼。
摘星楼只是皇帝登高观赏星月的楼台,他们曾经携手站在摘星楼上俯瞰整个长安,仰视天穹,他们本该是名留青史的一对帝后,可是最后他们反目成仇。
一年以前,她说他没有多爱她,她对魏琨又有多少喜爱,她不承认他对她的爱,她根本不会再相信有男人会爱她,她又岂会对魏琨全托信任。
她不会再倾尽所有的去爱一条卑劣的野狗,这世间只有他得到过她最纯澈的倾慕,她不过是在利用魏琨向他复仇。
就如同魏琨打入司隶时,她穿着明艳的衣服跳下摘星楼,用自己做烽火,哪怕是死,也要阻挡他逃出长安,她杀不死他,便利用魏琨替她报仇雪恨。
梁献卓招徐节进殿。
徐节不敢近前,梁献卓命他看檄文,他小心翼翼望了一眼檄文。
“天命旁落乃谬论,陛下切不可当真,”徐节道。
徐节极擅经学,自然清楚所谓的天命实在虚无缥缈,梁献卓虽失南境和中原、关东几州,但司隶、益州和凉州等地还受朝廷统辖,且长安有兵防二十多万,魏琨的兵马常年奔波劳累,梁献卓未必就会输。
梁献卓问他,“有没有破解之法?”
他问的破解之法,当然破的是天命旁落。
徐节思考须臾,知会梁献卓,“奴婢虽无法,但黄山宫里的方士巫师肯定有办法,但陛下不要被这些人迷惑,这只是糊弄人的小把戏。”
梁献卓了然,遂传黄山宫中方士入宫,问及梁氏天命。
这些方士比梁献卓的消息更灵通,早就听闻过讨伐檄文,但在梁献卓面前还是要装模作样的算了算,告诉梁献卓属于梁氏的天命即将要消亡,需要补救才能使天命重回到梁氏。
梁献卓询问补救方法。
方士说有办法,只要梁献卓再次受命,便能化解。
梁献卓遂命方士筹办此事,耗费的钱财从他个人私库中出。
过几日的朝会上面,梁献卓质问朝臣为何不上报檄文,还想瞒他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