戾帝也不过是普通男子体量,只是许寿年老,又经好一番折腾,才无力扶人,他这言辞中有夸赞戾帝之意,想必戾帝人已经清醒了。
魏琨刚要抬脚,桓荣道,“若许常侍不嫌妾粗笨,妾进去服侍吧。”
她近来常进宫,许寿认得她,也知她将来要进宫,她很聪明,很会为自己寻求机会。
许许寿也不吝啬于给她这个机会,招她进去。
伏嫽和魏琨面面相觑,魏琨大抵习以为常,并没觉得诧异,伏嫽上辈子当皇后,和薄曼女斗的那几年,见多了这样的技俩,薄曼女便是见缝插针的邀宠,偏偏梁献卓放纵,任薄曼女挑衅她,挤占她原有的中宫权力,她确实没那么大度,她讨厌薄曼女,以至于与薄曼女相似的人,她都不喜欢。
她也不喜欢桓荣,但不否认桓荣这样擅于抓住机会的,才能在宫里活得很好。
两人一阵缄默,等了半炷香,阁门再次打开,还是许寿出来,叫他们进去。
入内就看到戾帝已然换好了衣裳,人靠在矮榻上,桓荣蹲在戾帝身前细心的给他盖暖被,先时在冰水里冻了太长时间,戾帝冻得嘴唇发紫,即使有被褥暖身,也在瑟瑟发抖,不过是真清醒了,就是说话不利索。
“魏、魏卿,幸好有你在……”
伏嫽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这石渠阁阴冷的很,戾帝此时可不好受。
戾帝又看了眼伏嫽,哼道,“你这妇人也不是、不是没有可取之处,不过品性太、太粗劣,实不堪为你妇。”
伏嫽出了气,这时也不计较他这些屁话了,依然如次次面见戾帝那般,低垂着头,闷不做声。
戾帝一副推心置腹的架势,假如不是此刻起不来身,说不清楚话,大约是会拉着魏琨,要给他重新物色妇人。
桓荣贴心的奉上热茶,等戾帝喝了几口,桓荣才噙着笑接戾帝的话。
“若不是伏家妹妹,陛下也不会这么快见好,陛下就是嘴硬,其实陛下也知伏家妹妹聪慧灵敏。”
她极自然的夸伏嫽聪明,又将几日前在魏家见着的齐国游侠说了一遍。
伏嫽暗暗观察戾帝,他拧着眉头,显是游移不定,只要戾帝不发火,她就扳回了一城,桓荣如此善心,在戾帝面前替她说了好话,这份情她不想领也得领了。
戾帝在石渠阁冷的呆不住,没呆片刻,就急匆匆令人抬着自己回温室殿。
伏嫽也随魏琨止步在石渠阁,两人被打发回家,桓荣细心的服侍戾帝至下半夜,临近五更天时,才被戾帝的中官悄悄送回魏家。
彼时外面下大雨,魏琨早起。
伏嫽眯着惺忪睡眼趴在床头,好奇道,“昨晚过后,陛下应当对我们放下疑心了,桓荣都已深夜留宫,怎么还要冒雨送回来。”
魏琨戴好武冠,回头看她,她眼睛有一下没一下的眨着,若再不理会,就能睡过去。
“那就是没放下疑心。”
伏嫽蓦地张眸,抬起脸望着他,两人互相对视,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然,是了,一旦生出疑心,即使一切豁然开朗,疑心也没那么容易消散。
伴君如伴虎,自古以来多少忠臣良将都是因帝王的猜忌丧命,更何况戾帝不是一个英明的君王。
伏嫽问他,“你有想过,等事了,便远离京兆吗?”
远离京兆何其难。
她清楚,魏琨也清楚,牵扯进梁萦与戾帝的斗争当中,就没那么脱身了,梁萦胜,魏琨和伏嫽会被清算,戾帝胜,魏琨会成为戾帝最有力的左右手,戾帝绝不会轻易让他离开京兆。
魏琨扯唇,“女公子不是心有宏图,怎么现下畏怯想躲了?”
伏嫽不服气道,“我几时畏怯了,想要大展宏图,谁说一定要在京兆,跟着圣明君王也就罢了,谁爱受庸主的气。”
话音刚落,魏琨人已至床前,微弯身凑近她,神情冷漠,目有凶光。
“此话当为大逆不道,你不怕连累君侯和女君?”
咫尺相距,伏嫽可看清他脸上细微的情绪变化,那是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兴奋,野性磅礴,恰如野兽终于捕获住猎物,随时会将她拆吃入腹。
伏嫽小心的往后靠了靠,“你少吓唬我,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和伏家若有事,你岂能独善其身。”
魏琨双目觑起,不言语。
伏嫽道,“你心里藏着什么,我比谁都知道,我不过是替你说了出来,我对你也算坦诚相待,你若想成事,我自不会拌你的脚,何故又作此态?说好的珠联璧合呢?原来是骗我!”
自来心知肚明,现下还急眼了,谁信呢?
她气鼓鼓的想推远魏琨,魏琨忽张一只手包住细腕,另一只手伸进她的被窝里,直接环上她的腰,将人带至身前,猛地埋头靠近。
伏嫽无力挣扎,急忙闭紧眼睛,在他怀中瑟缩。
半晌忽听他发出沉笑,“女公子为何闭眼?怕我对你做什么?”
伏嫽一瞬又睁开眼,咬牙道,“你放开我!”
魏琨眼尾往交窗的方向斜过,她顺着方向便见交窗上的窗纱被风雨
淋打的有几处破开,透过破处能看见外面,那外面定也能看见屋里。
伏嫽瞧见那外头,冯氏和桓荣正在书房的屋檐下,与中官道话,视野里都能看清,桓荣使眼色给冯氏,冯氏从衣袖里摸出一个荷包塞给中官,中官笑眯眯的收下了。
片时桓荣的眼神似有若无的朝他们这屋飘过。
伏嫽一时恼火,他不打声招呼,就把她从被窝里拖出来,蛮野非常,她定要他吃个教训。
就近可见他的咽喉,伏嫽总觉咬一下是自己亏大,她借他手力攀上他的肩膀,张牙咬住了他耳朵。
明显感觉魏琨一震,抱着她的那条手臂一个劲收紧,似要勒死她。
伏嫽狠狠咬了一口,才松开,他耳朵都被咬红了,她可没收着力,就是要他疼的。
“你再敢这般没轻没重的碰我,下回就不是耳朵被咬这么简单了”。
魏琨放开她,抬手摸到耳朵上,喉结缓慢的滚了滚,幽沉沉的凝视着她,一如上回他中药时看着她的眼神。
“女公子下回还想咬哪里?”
伏嫽顿觉自己不该咬他,咬哪里都不行,他可不是什么斯文守礼的大家公子,他是披着人皮的虎狼,是真会讨要好处的混账。
伏嫽败下阵来,急忙爬回被窝,打定主意不接这话。
魏琨看了眼手上的血,牙口不差,转身出了屋,冲院里还在打瞌睡的阿稚招手。
阿稚近前,看见他耳朵破皮流血,随口关心问怎么回事。
“她咬的,”魏琨道。
阿稚啊了声,想到先前伏嫽腰上那两点小伤,她只是问一句是不是魏琨咬的,伏嫽就不许她说了,可是转头她也咬了魏琨,算是报复回去了。
可怎么瞧着魏琨长眉舒展,一点也没有被咬的懊恼,反而还有些得意之色,他到底在得意什么,阿稚搞不懂。
魏琨下了台阶,与书房方向的桓荣打了个照面。
桓荣也送中官出去,未几看他牵着马入闾巷,看到他耳朵上的伤处,目光闪烁。
“魏都尉耳朵在流血,就这么去上值?”她笑道。
魏琨也笑,不说话。
桓荣缓步走近,“魏都尉不是想要足金纯玉,陛下昨夜倒是赏了一副极纯的组玉佩给我,我替魏都尉系上?”
她解下腰上的组玉佩,凑近想系给魏琨,魏琨径自夺走她手里的组玉佩,道声多谢,组玉佩被他团好了塞到马腹下的兜布里,粗鲁又野蛮。
桓荣脸上笑容微僵,“我送了魏都尉一副组玉佩,魏都尉不打算回礼?”
魏琨道,“我以为这是你住在我家中的租金,竟还要回礼,不如我们到陛下跟前说一说你的儿子?”
桓荣脸上笑没了。
魏琨纵身上马,抓起缰绳,在马起跑前警告她,“小君胆小,不喜生人无端亲近,还请不要总往她跟前凑,我很不喜欢。”
马扬尘飞跑。
桓荣冷下脸,她夜间侍奉皇帝一场,皇帝才赏了那副组玉佩,不仅没勾搭上魏琨,没成想竟白搭进去,伏嫽美貌艳媚,床榻间定是难得的玩物,她想将这夫妻收用,若是将伏嫽带在身边,将来在宫里定不寂寞。
先时是皇帝让她住进魏家,遣了冯氏名为教她规矩,实则是监视伏嫽夫妇。
皇帝今夜听过她为伏嫽说话,显然对伏嫽有所改观,消除了戒备,所以才会想让她今夜就入宫,她却婉拒了,给的借口是想要学好宫中规矩再进宫,其实却是她有未成之事。
只是魏琨警惕性太强,有把柄在他手里,她得先收敛一些时候,待时机到了,她想要的,自然能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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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生辰宴上,戾帝闹了那么一场,将养好了才命人去查,可宴上的酒水吃食早都被处理干净,他再去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
戾帝自登基以来,做了不少荒唐事,那时他和梁萦和睦,他无所顾忌,时至今日,他和梁萦早已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他已竭力收敛,绝不叫梁萦和朝臣抓到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