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任太守遭贬谪都说是因其坐牛车,有辱国典,可实际确实那位太守太过刚正不阿,得罪了梁萦,梁萦用这个错处办了他。
杨寿继任太守以后,没几年先帝过世,戾帝即位,戾帝都是梁萦扶上去的,谁敢得罪梁萦。
杨寿在梁萦手底下讨生活,几乎是夹起尾巴做人,但梁萦越来越猖狂,侵占了许多百姓田地,这些百姓落草为寇,苦的却是杨寿,杨寿治下的颍川郡匪祸不断,报给朝廷,朝廷不管,杨寿和百姓都苦不堪言。
是以魏琨除掉梁萦,杨寿是极感激的。
今年春旱,杨寿开仓库放了好几次粮,还鼓动本地豪族捐钱捐粮,如今仅是勉力应付,若魏琨没来,大约也坚持不了多久,就怕百姓暴动,那时杨寿也无可奈何了。
伏嫽听着都觉唏嘘,杨寿看来真是个爱惜百姓的好官了,否则到这地步,杨寿大可以甩手不管,任百姓暴动,这么艰难的情况下,还是在硬扛,她以为先反的是颍川郡,结果却是汝南郡。
虽然戾帝现在脑子进水想杀魏琨,可要没魏琨,汝南郡、颍川郡接连暴乱,直接就能威胁京兆,戾帝该给魏琨磕几个响头,救他于水火不知多少次,还要恩将仇报,这以后魏琨谋反,也是心安理得,旁人看来,不是魏琨想造反,那是被戾帝给逼反的。
中午时分,夏氏让庖厨做了一些可口的饭菜,准备两份,要送去给魏琨和副将陈芳,他们挖渠辛苦,比不得寻常时候只用朝食和晡食,劳作一上午,中午也会饥饿。
夏氏叫家中奴隶挑着担子去送,奴隶过两刻钟回来,说魏琨让伏嫽过去。
夏氏唯恐耽误了魏琨的事,赶紧叫人备马车,又去请伏嫽坐马车。
伏嫽只当是有要紧事,在房里补好了胭脂,便上马车往魏琨那里去了。
魏琨带人挖的是靠颍水这边的渠,马车行的慢,伏嫽看那条渠已经挖出一大截,远处的颍水被坝堤拦挡,只要水渠挖好了,就可打开坝堤,让颍水灌入。
伏嫽沿途见着不少衣着褴褛的百姓围在渠上观望,个个面黄肌瘦,但脸上挂着笑,眼神里也有了希望。
临近水渠附近,有不少将士坐在地上歇息,也有人在给他们发吃食,这点上魏琨算是大方了,没有克扣口粮,她听阿翁说过,打仗时,最忌讳的就是将士吃不饱饭,多的是因主将克扣粮草,导致战败的例子,饭都吃不饱,谁还有力气跟着将军去打仗呢。
挖渠也是一样的道理,夏氏都知道要午间送饭给魏琨。
马车停在临时搭建的帐篷前,杨寿从帐篷里出来,给伏嫽行了敬礼,又嘱咐左右,魏琨在里面休息,不得让人靠近帐篷,便匆匆走开。
伏嫽下马车后,那左右青衣很自觉的低着头退远,一看就知道是提前得了吩咐,不能随意冲撞了她。
伏嫽撩起帐篷的门帘进去,只瞧魏琨在洗手上的沙泥,案几上放着饭菜,还没动。
“有什么事非要我过来?”伏嫽好奇道。
“女公子今早可有收获?”魏琨说着话,顺手脱了上身短衣,露出结实的身体。
伏嫽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没话找话,叫她来就是闲的,干着挖渠的活,心里还想着跟她颠鸾倒凤。
伏嫽朝帐篷外的马车看去,马车被御奴赶远了,她也叫不回来。
伏嫽咬了咬唇,放下门帘进里面,慢吞吞的跽坐到草席上,还是把今早听到的事跟他说了,说完回头时,他光着膀子坐在案几前吃饭,吃的又快又急。
伏嫽道,“你要没什么事,我就先回了。”
魏琨吃饱喝足,将手中木箸一放,“谁说没事,我今早抓了个想回长安通风报信的人,是陛下派他来的,他说陛下有意杀我,等我死后,再把你送给齐王。”
伏嫽冷道,“把我送给齐王,陛下也不怕齐王会死在我手里。”
她停了停,说,“陛下如此不仁,还跟他讲什么忠义,不若趁此机会,另起炉灶算了。”
魏琨漱好口,看她神色是认真的,笑起来,“另起炉灶,到时候不是陛下杀我,是天下人围杀我。”
伏嫽想他说的真对,现在这时候还真不是起事的好时机,容易成为众矢之的,前世魏琨都是在伏家被灭,地方群雄并起的时候才拥兵自立,那都是在七八年以后了,这世很多事不同,但当前的情形更适合韬光养晦,背靠朝廷,比单打独斗强。
魏琨蹲到伏嫽身前,伸指在她脸上搽过,新抹的胭脂让她分外姣媚,她脸
有薄怒,瞪着他,但没有阻止他碰,他的手绕到她后颈,抚了抚,又被她水润眸子瞪了一眼,然后他更大胆的抽走了她的腰带,衣襟开了,他低头下去。
伏嫽有点坐不稳,抱住他的脖子,任其埋头进衣襟里探香,半晌衣物半数掉在地上,她的腰被高枕垫起,趴着半身,在矮榻上细咽了许久。
魏琨到申时才起身,下榻前脸皮厚的要伏嫽明日也来,他这两天都没法回杨寿府邸,这渠不好挖,土质太硬,还有可能挖到石头,说是两天通渠,但这两天时间不算宽裕,魏琨午间也只有一个时辰的休息,还被他用来跟伏嫽厮缠了。
伏嫽赌气是说不去,但第二日魏琨派马车来接她,她心有悸动,还是去了,免不得在帐篷里又挨了一顿狠欺,魏琨却没叫马车送她回去,她在帐篷里歇到晚上,听外面有人大叫挖通了,知是水渠已成。
伏嫽穿好鞋,来到帐篷的门帘处,悄悄掀开一点,就见魏琨站在高高垒起的土堆上,指挥着将士们搬走堤坝上的石头,石头搬走了以后,颍水像泄洪般涌进了水渠。
杨寿喜极而泣,差点跪到地上给魏琨磕了头。
四周百姓欢呼雀跃,奔走相告。
颍川郡的春旱,终于解决了。
魏琨下了土堆,让众将士就地歇息,明日再整军,将士们累了两天,回到原地营帐倒床就睡,营帐中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在晚间听的格外清楚。
杨寿也告辞,魏琨下了土堆,他身上全是泥土,他在外是将军,其实挖渠没必要亲历亲为,但这两日他和将士们都干着一样的活。
伏嫽心想,这次入汝南郡镇压叛军,这五千人和魏琨一样,都是送死的,魏琨让他们好吃好喝,这次挖渠耽搁了两天,但也迟两天去送死,没准他们心底是感激魏琨的。
魏琨来到帐篷前,牵起她大步离开。
伏嫽嫌他身上脏,不许他牵手,但他手攥得很紧,拉着她越走越快,最后两人跑了起来。
春夜里有不知名的虫鸣和花香,伏嫽跑着跑着心里突然变得异常宁静。
没一会两人跑到一棵枯树下,枯树下面拴着一匹马,伏嫽走近才觉惊奇,这棵枯树竟然生出绿芽了,看来枯木逢春真有其事。
魏琨解了缰绳,纵身上马,矮身把伏嫽抱上马,便骑着马飞驰出去。
伏嫽靠着他咕咚道,“你不会想带我去私奔吧?”
她虽然能理解魏琨想蛰伏,但是要她跟着他四处躲藏,还身无分文,那定不行,纵使是前世最惨的时候,她还是能吃饱饭的,跟着魏琨忍饥挨饿,不如回娘家。
魏琨扬唇笑,“女公子总念叨要回家,现下我带女公子回家,女公子又想同我私奔。”
“我跟谁私奔都不会跟你!”伏嫽呛他道。
魏琨当即沉下脸,抿唇。
伏嫽也不理他,想到要回家,再气也没气了,现下只剩归心似箭。
至舞阳县已是深夜,魏琨熟门熟路的找到伏家门户,抱着伏嫽下马,敲响了伏家的大门。
开门的青衣认出他们,赶紧将两人请进来,随后又跑进内院去叫主人。
片刻功夫,院子里所有屋舍的灯都亮了起来,伏叔牙和梁光君披着衣裳出来,随后的是三姊姊伏昭和抱着孩子的三姊夫原婴,伏嫽看见他们便眼眶一热,挨个唤了一遍。
梁光君素来人前不显情绪,却也红了眼,一把将伏嫽抱紧,转而再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虽然穿的朴素,但好像比他们离京前胖一些,过完年十七了,她的身体也在抽条,已经日渐长成。
梁光君抱着人,让厨下赶紧生火做饭,又叫人去把给伏嫽留的房间收拾出来,好让他们能歇息。
伏嫽与魏琨对视一眼,跟梁光君道,“阿母,我就来看看你们,等会还得走。”
伏叔牙本来激动的很,一听此话,立时让进屋说话,一家人都进了主卧。
彼此相问了一场,伏嫽和魏琨将近来发生的事说一通,也知晓伏家在舞阳县低调度日,没引起旁人注意,方才安心,就是三姊夫原婴不再以真名示人,原家流放途中死了不少亲眷,救回以后,伏叔牙做主,让他们都隐姓埋名在舞阳县安家,倒也相安无事。
伏叔牙说到春旱上,“今年也不知怎么回事,两个多月没下雨,颍川郡内旱情严重,陛下也不下拨灾款,杨使君四处求人赠钱赠粮,我看不过眼,送去了几千石口粮,被翁主给数落了一顿,现想想确实鲁莽,若被有心人探知,恐将你们也连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