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季宁说,让你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他不想看到你受伤,师季雪说,你下次不能再忘记她了,不然她就要你好看,师季安说,他做了很多衣服,等你有空了,可以去试试。”
“那你呢?”
“嗯?”
“师季槐,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何姑娘,只有要分别的人们才会告别,而我们从不曾分别,又何来告别呢?”师季槐笑了。
“师季槐!”院子外忽然传来了师季鱼的声音。
“来了来了!”师季槐最后朝着何月折眨了眨眼睛,起身跑了出去。
“师季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师季鱼并不知道何月折住在这里,自然也就不知道为什么师季槐会到这么个荒郊野岭里来。
“秘密!”师季槐的声音里扬着笑意。
“连我都不能告诉?”
“当然不能!”
“那好吧。陪我去集市逛逛,给小乌采买些东西?”
“好嘞!”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
何月折拿着她修补得歪歪扭扭的日记本,走进房间,放在了桌子上。
看着镜子里映照着的、那张老妪的面容,何月折抬手摸上自己的脸。
“要是我真的能变成这样就好了,那样,是不是我就可以和你们一起、一起……”
可惜我做不到,即使我学会了这世上所有的阵法,也找不到能让我自然衰老的仙术。
“我好想你们。”何月折呢喃。
“……”
“……”
“可是,可是,如果我只是贪恋着和你们在一起的温暖,而放弃了拯救这个世界、拯救你们,那么,你们是不是也会觉得我很懦弱、很无能呢?”
“……”
“我,不想做这样的朋友,”何月折低下头,抚摸着那些字迹,“所以,祝我好运吧。”
她出了院子,登上院子后的小山丘。
小山丘上,五个墓碑立在上面。
何月折把带来的吃食和鲜花放在墓前,跪下,拜了拜。
随后牵起马,下了山,往水乡师莲庙的方向走去。
推迟了数十年的行动终于开始。
……
“你果然还是来了。”
刚迈步进入师莲庙,何月折就听见了那声音。
大开的庙门,露出后面端正站在供台上的仙像。
“你做了正确的选择。”
一行血水从仙像的嘴角缓缓流下。
“不,与其说是正确的选择,不如说是……”
“哧!”
“哗啦……”
一柄匕首刺在仙像的口中,被鲜血染红,然后迅速拔出,刺入心脏。
仙像随即裂开,碎了一地。
何月折踏着仙像的碎片走出庙,合上庙门,灰尘扑簌簌落了一地。
她又想起那只小鸟,她的阿乌,那个为了她奉献了自己的孩子。
“……”
离开水乡,何月折往白玉京的方向快速前去。
原本一天半的路程她仅仅只花了一天不到,就快马加鞭地赶到了白玉京。
没有过多迟疑,乘着天色还没有亮的时候进了城,找到了已经搬了位置的师莲庙。
这几年,人们越来越不相信仙人,孟青山已经寿终正寝,师莲的庙也因此逐渐空了下来,不再有小僧人打扫。
没有说话,那尊仙像只是静静地站着,眼睛却明亮地看向她,一行血泪流下。
“你不会说话,很好。”何月折掏出匕首,“免得我心烦。”
“哧!”
匕首利落地刺进了仙像的眼睛和心脏里,那股阴冷潮湿的感觉一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血液沸腾的感觉。
“再也不见。”
“哗啦……”
紧接着是莲花宗的那尊。
莲花宗作为曾经仙人的宗门,却并没有受到影响,前来学习武艺的弟子数不胜数,如今的规模更是已经占下了更多的山头,包括师莲曾经的师们。
虽然人们都说他们是因为做了坏事才被灭门的,但,知情人都知道,那场灭门只不过是一场无法被人为扭转的天灾。
而师季宁不知道从哪里知道的消息,在莲花宗的门口等到了何月折。
两人并没有言语,何月折无视了他的跟随,前往师莲庙中。
原本还有许多流浪者借住的庙宇如今已经被废弃,成为了一座即将被拆掉的可怜庙宇。
一个身着布衫,上面绣着莲花纹样的少女从庙里走了出来。
何月折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来这里、见到这个女孩时脑海里冒出的想法——“独善其身”。
可是,当她真正走进这个世界,真正和这个世界的人有所关联之后,她才发觉,自己的这个想法有多么的可笑。
用匕首刺入仙像正流着血的双手和心脏,何月折走出庙宇。
师季宁止步于灯火明亮的地方,何月折看着他,没有说话,随后翻身上马,孤身进入了黑暗。
莲花宗的已经解决,然后是师家村的那尊。
师家村如今已经发展的很好,家家户户都住上了更好的房子,街道上也多了许多摊贩和店铺。
从莲花宗到师家村,这条路以前不好走,现在却变得格外好走。
何月折在师莲家中看见了师莲的母亲和父亲,甚至还有,一个“她”,和一个“妹妹”,她们都没有死,只是已经有些老了。
何月折蹲在墙头上看了她们一会,这才到了师莲庙,这个已经被拆得快要消失的庙。
那尊仙像别扭地被两旁的店铺挤压在供台之上,双腿隐隐有断裂的痕迹,流出一道道血痕。
何月折走过去,用匕首将她的双腿划断,抱起她,将她抱到了师家村外一块大石头上,平放,然后刺入心脏。
下一个,或者说,倒数第二个,那棵通向天际的高树之上。
何月折见到了“妹妹”,她的年纪不小了,满头白发,皮肤松弛。
她依旧叫着自己姐姐,即使自己从来没有尽过半分作为姐姐的责任。
如果重来一次,自己或许会好好对待她吧,至少,让她不要只为了自己而活。
何月折坐在扁舟上,看着“妹妹”疲惫却雀跃的表情,想着。
再次爬上那棵树,不再有成片成片的尸体,只有一条条飘带,上面写满了人们对未来的期许。
下面的海也不再吞噬尸体,而是用一个又一个的浪托举着向上攀爬的人们。
[...]
[...]
“……”
[抱歉]
“你不需要道歉。”
[你不讨厌我吗]
[是我骗了你]
“你是我的一部分,我永远也不会讨厌你的。”
[...]
“实话说,我也经常胆怯,也想过退缩,也想过,是不是只要我停留在某个地方,享受着安稳的生活,就可以永远不去面对那些可怕的未来和真相。”
[...]
“可是,好吧,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好可是的。”
“你应该知道,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可是我不能知道。哎,你知道‘不能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只能前行。别无选择。”
“一旦停止,我就会落得个,一无所有,尸骨无存的下场。”
[不]
[要]
“……”
“……”
“好,我不会变成那样的,请相信我。”
[好]
“哧!”
“哗啦……”
匕首刺入那尊躲在幕布下的仙像的大脑里,然后是心脏。
[zaijian]
“再见?”何月折用幕布重新将它盖上,“再也不见。”
……
……
……
至于第六尊仙像。
何月折已经找到了。
“滴答。”
“……”
何月折躺在埋着她的朋友们的那个山头上,柔软的草地轻轻拥抱着她,暖暖的微风盖在她身上。
阳光像真的一样,不,它就是真的,它那么暖和,那么耀眼,照在何月折的身上,她却渐渐变冷。
闭上双眼,何月折弯起嘴角,喃喃道。
“袁央,你的脑子很灵光,对这种工艺什么的一向很感兴趣、也很有天赋,遇到事情也总是很冷静,但意外的,你并不冰冷,你待人很亲切有礼,也很会照顾人。”
“于我而言,你就像是能和我完全同频的一台机器,我们总能合作的很好。”
“很高兴能和你成为朋友。”
“陈述,我们从小相依为命,从孤儿院,到你的小菜园,我们一起经历过太多太多。”
“你呢,有些内向,但在我看来,这也是你的优点,至少你不会被坏人骗。你也很善良,甚至善良到、有些‘圣母’的地步。同时,你也很坚强、很勇敢、很聪明,是的,这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