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哭？”何月折伸手抚摸上女人的眼尾。
女人的年纪已经有些大了，眼尾有了细纹，皮肤也有些松弛，她那双始终坚定的眼眸再一次如此闪烁。
“我……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我做的还不够好。”姜若石低下头，“如果我真的就那样走了，留下这些孩子，她们……不，她们、她们会不会讨厌我、恨我？恨我没有救下她，恨我走的这样决绝，恨我，恨我抛下了她们，再一次，再一次……”
“姜院长，快看，快看！”那个横瞳的女孩手里拿着一截海带，高兴地挥舞着，“这是什么啊，是不是大怪兽的触手！”
“……”姜若石勉强笑着，回应道，“不是哦，这是可以吃的东西，叫海带。”
“海带！我尝尝！”
“哎，生的不要乱吃啊！”
“就是，先等我们翡翠大师略施一二小计再吃吧！”
“什么叫一二小计？你说话也太难听了吧！”
“翡翠，这个鱼，也帮我顺带着烤一下。”
“什么啊，李涵，你这能捡到鱼的！？”
“运气好，怎样，不服啊？”
“服，服……”
“哎，还有我的这个，也帮我烤了吧！”
“哦，可以啊，我看看是什——我的天啊！越杰你这什么鬼东西？！快把它拿开！啊啊啊啊啊不要靠近我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胆小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什、什么啊，小羊你怎么跟她们学坏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翡翠——翡翠——不要跑啊——”
“打水仗，好可怕。”何月折撑着脸，看着用某不知名海产打起水仗来的孩子们，撇了撇嘴，用姜若石的彩色丝巾把自己包裹起来。
“……哎，关注点好像不应该是这个吧？”姜若石的嘴角抽了抽，她戳戳跟个茧似的何月折，“你怕水？”
“人偶是木头做的，当然怕水了。”何月折理所当然地回答。
“那你也别扯我的丝巾啊，我这丝巾是要用来拍照的，可不能给你用来挡水。”姜若石好笑地将丝巾一点点从她手里抽出来。
“这个东西，拍照很好看吗？”何月折疑惑。
一条颜色花哨成这样的丝巾，就算它能飘起来，也……
“对啊，怎么样，是不是超级好看？”
“……”
“哎，你干嘛不说话？”
“……呃，哦，啊，很好看，很好看。”
“那你拿着这个，给我拍个照？就按这个按钮就可以了，不要多按，也别按错了。”姜若石把一个小小的相机塞进何月折手里，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小人偶啊，我相信你，你肯定会给我拍出好照片来的吧？”
何月折忽然有种她今天给姜若石拍不出好照片她就要被淹死在当场的感觉。
何月折心虚：“呃，哦，对，对，我会给你拍出好照片来的，嗯，嗯，会的，会的……”
“好，那等我先梳一下头发……嗯，把镜子举着，我看看，嗯，再补点口红……还有墨镜，带上……好了，简直完美！”
姜若石长的不算漂亮，却也很漂亮。
她笑起来的时候，非常有感染力，就像是太阳一样，总是散发着暖洋洋的光芒，让每个人都不自觉地被她感染。
夕阳，大海，沙滩，孩子们，彩色丝巾，一个大大的、充满自信的笑容，一双透过墨镜依旧坚定的眼睛，一个经历许多、再次对未来充满了希望的女人。
“咔嚓。”
“喔，喔！”快门声响起的下一瞬，姜若石就因为拍打在她腿上的浪花而惊得蹦了起来，“好冰！”
“啊，不过这就是大海嘛，哎，来，我再摆几个pose，你记得给我拍好看点啊！”
姜若石和自己的奶奶一样，是经历过旧世界的人，所以，也是因此，她们的身上总是燃烧着无比旺盛的生命力吗？
因为经历过幸福美好，所以即使身处炼狱，也从不畏惧，永远蓬勃向上吗？
“……”何月折看着眼前盛景，不由得哑然失笑，“知道啦。”
只是因为她们相信，凭借着她们的力量，这个世界总有一天会重归美好。
“哎，你怎么半天不拍，这个姿势不行？”
“会挡住光，脸黑了。”
“好吧好吧，那我换一个。这个呢？”
“很好。”
“咔嚓。”
“哎，孩子们，有没有谁捡到贝壳了，借姜院长拍个照片啊！”
“我！我！”
“我也捡到了！姜院长！”
“姜院长，给！”
“等等我！我也捡到了！”
“哎哦哟，这么多，我一个人也拿不下啊！”姜若石话音刚落没多久，她的手里就捧满了一大堆各种各样的贝壳。
“要不然，你们一人拿一点，我给你们拍个合照吧？”何月折迎着太阳，眯了眯眼，建议道。
“哎？”
“对哦，乐乐来了，我们应该拍张新合照挂在家里的！”
“那，班未乐，来，你站在中间吧。”
“院长，这、这样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大家每个人都有一张站在中间的照片，你可不是特例！”
“翡翠哥，你真好！”
“哼！别想巴结我！”
“来，孩子们，前面的蹲下点，后面的可以跳起来，来，等这个浪回去——”
「叮咚！恭喜您，获得了关键道具：班未乐的培养皿x1！」
“3，2，1——”
「目前完成进度：2/？」
“茄子！”
“咔嚓！”
姜若石说，这些孩子们，大部分都是某个打工场所特地“造”出来的，她们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独特的身体特征。
羊眼，火种，骨骼增生，恶口，胡须，融化……
姜若石问何月折，你不觉得这些孩子们可怕吗？
何月折回答，她们什么也没有做错，她们只是一群孩子，可怕的不是她们，而是让她们变成这样的人，幸好，它已经死了。
姜若石于是没有再说话。
海浪退下，艳红的夕阳余晖肆意洒在孩子们身后，映红了她们的脸，沙滩闪烁着细碎的光芒，贝壳被堆在手里，透过照片，就能闻到那股清新的大海气味。
“真漂亮……”
“是啊，真漂亮。”
何月折坐在车子前面的台子上，看着一车疲惫地小憩着的孩子们，说道：“大家都玩累了，还要去那里吗？”
“……”姜若石收回细细摩挲着那照片的视线，按亮了远光灯，再次看向路的前方，“要去的，我答应了她们的。”
“去那里干什么？”
“去看她们的家人。”
“……”
“她们也是有家人的，和这世上所有的孩子一样。”
“……”
“人偶，你知道‘家人’，是什么吗？”
“……”
“过去，她们一直待在那个打工场所里，而那个打工场所的名字叫‘育儿所’，所以去到那里工作的人的工作就是照顾她们。”
“……”
“在那些时间里，她们会不断地将那些人当作她们真正的亲人，可是加上打工场所的滤镜，那些人对她们充满了惧怕。”
“……”
“她们并没有感受到那些人的爱，于是那些人因此被杀死了。”
“……”
“她们对此感到特别的愧疚，所以才央求我每周的这个时候都带她们去那里见她们的‘家人’。”
“你能从那里找到那些人？”
“运气比较好而已。”
“……”
“对了，我点了外卖，一会大家都进去了，就麻烦你在外面帮忙签收一下？”
“那种地方的外卖也有人会接啊？”何月折抽了抽嘴角。
姜若石挑挑眉，道：“当然，缺钱的人什么都会干，而且那里又没有什么，你不会是……害怕吧？”
“……”何月折别过头去，“没有，我才不害怕呢。”
“哦哦，不害怕，不害怕。”
“哼。”
“行了，别生我气啊，不就是一乱葬岗嘛，反正都是活人啊，有什么好害怕的。”
“……”
“滋——”
“哎，到地方了，这样，让孩子们多休息会，我陪你把外卖拿了，我们一起进去，这样行了吧？”姜若石停下车，拉好手刹，手撑在方向盘上看着何月折。
“……哦。”
“……”
“……”
“咚咚。”
“哟，挺准时的，来了。”
“您好，您的外卖。”
车门打开，冷风吹进来，何月折往姜若石的方向挪了挪，裹紧身上的丝巾，眯眼往外面瞧去——
阴森森的乱葬岗几个大字下面，一个阴森森的男孩，手里拿着一个诡异的长着笑脸的玩意，凄凄切切地看向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