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真的，我真的很难想象，她一个人这么苦地过了这么多年，她该有多绝望多痛苦？”
“我想过她可能会恨我，讨厌我，但是她没有，她没有。”
“我摸着她的头发，就像小时候那样，很轻，很轻，可是她却说，‘妈妈，疼’，拨开头发，我才看见，那头皮上，是密密麻麻的、还没有好完的疤。”
“……”
“说完，她就颤巍巍地靠在了我的身上，小心翼翼地看着我，跟我说，‘妈妈，不梳，疼’。”
“……”
“你能想象吗，她已经是那样一个大人了，可是她好轻，轻得跟个婴儿一样，我抱着她，流着眼泪，我的心脏特别难受，难受得好像被水淹了一样，闷闷的，喘不过气。”
“……”
“然后，她就摸了摸我的心口，吹了吹气，说，‘妈妈，吹吹，疼疼，飞走，不疼，不疼’，可是她自己的身上明明全是伤，全是被血都浸透了的绷带，她却从来没有喊过一句‘疼’。”
“我当时看着她，泪水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滴到了她的脸上，我用手去擦，结果擦了好久都没有擦干净，我才发现，原来，是她也在哭。”
“……”
“……”
“……”
“后来的故事呢，就很俗套了。”
姜若石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说道：“我陪着她，一点点地学习如何走路、如何写字又如何说话，就像她小时候那样。”
“后来，她爱上了写信，我几乎每天过去都能捡到她写给我的信。”
“她在信里说，她从来没有恨过我，相反，她很爱我，她觉得我很伟大，她原本以为我会因为她变成那副样子而嫌弃她，可是我却没有。”
“哎，真是个笨蛋，我是她的妈妈啊，我怎么会嫌弃她呢？就算她变成一只小老鼠、一只蜉蝣，我也不会嫌弃她的，我会让她的一生都充满精彩，让她回想起她的母亲时，她想起的，只会是我们一起看过的风景，一起笑过的故事，还有，她的母亲，真的很爱她。”
“……”
“现在，因为有了孩子们，我和她只能约定好一周一见，这一次见面呢，我会给她带她想要的任何东西，而这次，就是一片贝壳。”
“……”
“好啦，故事就讲到这里啦。”姜若石停下了车子，嗡鸣声中，她从口袋里摸出一片贝壳，递给何月折，说，“来，小人偶，这片贝壳，送给你。”
“……谢谢。”何月折沉默片刻，接过贝壳。
“还挺有礼貌呢。”姜若石把她放到自己的肩膀上，解开安全带，站了起来。
她摇了摇座椅旁挂的铃铛，喊道：“孩子们，到站了，可以醒醒了！”
部分孩子们已经醒了，还有部分正睡得香，被吵醒，也没有吵吵，大家伙很乖巧地陆陆续续排成一列队伍，在姜若石的指挥下有序地下了车，进了院子，回到寝室。
“石榴！”班未乐挥着手跑了过来，“下次再见，我在这里过的很开心！谢谢你！这些贝壳，还有这个五角星，我还给你画了一幅画，都送给你！”
“好，谢谢，下次再见。”何月折接过，递给姜若石。
“那个，小人偶，我、我也捡了贝壳，送给你，还有这盆花，也送给你……”陈述从远处小跑过来，手里捧着一盆蓝紫色的小花，还有一袋子贝壳。
她笑的很开心：“这个花是我在山上找到的，叫，绿绒蒿，很漂亮，所以送给你。”
“谢谢。”何月折笑着，接过那两样东西，递给姜若石，“要开心哦。”
“嗯！”
“小人偶，再见！”李涵和越杰也打着招呼，把一堆贝壳塞到何月折怀里，“送给你的礼物，下次再来玩啊！”
“好。”何月折接过，再次递给姜若石。
和一众孩子们道别完，姜若石带着何月折上了她的小车。
姜若石把怀里的一堆贝壳、一幅画还有一盆花小心翼翼地放到座位上，长舒一口气：“呼，你使唤我倒是使唤的挺自然啊？”
何月折“嘻嘻”笑道：“那不是我拿不了嘛，姜院长，你最好啦，帮我拿一下而已，你应该不会生气的吧？”
“哎。”姜若石叹口气。
她一手撑在窗户上，一手启动了车子，握住方向盘，车子嗡鸣着向前驶去。
“要不是何芳英老是问我你在干嘛去哪里了还好吗，我才懒得送你回去呢。”
姜若石放在一旁的通讯器正不停地亮着光，何月折看见上面备注着“何芳英是猪（猪表情）”的通讯对象正在不停地发送消息。
“‘何芳英是猪’……”
“我劝你不要点开。”
“为什么啊？”
“因为何芳英真的是猪。”
何月折：？？
何月折还是好奇地点开了消息界面，然后，一连串的全是噪音压根听不清楚在说什么还无法取消播放的六十秒长语音就这样在车内长长久久地萦绕起来。
“……”
“呃，那个，老姜啊，我家石榴在干嘛呀，你能不能让她给我发个消息或者，呃，你给她拍个照发给我呢？哎呀，我就是太想念她了，你看看啊，她这为了给你送个孩子来啊，走了那么远，哎哟，我都要心疼坏了……”
“……”
“老姜老姜，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
“老姜老姜，你在干什么啊？是在忙吗？”
“……”
“哎，老姜，你怎么不回我消息啊，为什么啊，是发生什么了吗，我家石榴呢，你让石榴给我回个……”
“行了，吵死人了。”姜若石伸手把通讯器的音量调至零。
“……”
“……”
“哎，姜院长，我可以给奶奶回个消息吗？”等到何芳英发来的消息全部播放完毕，何月折眨着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姜若石，“我出来这么久，奶奶肯定担心我了。”
“……可以。”姜若石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谢谢姜院长！”
“……”
“哎，奶奶，是我呀，石榴，我给你回消息啦，之前我和姜院长还有孩子们一起去看海了，大家都玩的很开心，奶奶，下次我们也一起去看海吧，海可漂亮了，还有贝壳，孩子们送了我好多，回来我拿给你看——”
“说完了？”
“嗯！”
“……”
“对了，姜院长，我之前听说城市没有海啊，我们今天去的……”
“是我做的。”
“做的？”
“对，就是大概复制了旧世界的海滩的模样，用沙子和水做的。”
“哎，旧世界是有海的吗？”
“嗯。”
“姜院长，你来自旧世界。”
“嗯。”
“那么，你是怎么逃过那场灭世的灾难的？”
“……”
“那场灾难究竟是什么？”
“……”
“……”
“有人救了我。”
“谁？”
“一个自称来自于【理想国】的……电子生命。”
“一个？”
“是的，一个。”
“……”
“那个人把我、还有许多人从那场灾难中救了下来，将我们投放到了一个叫做电子超度平台的地方，它说，只要我们完成所有任务，我们就可以电子飞升，在【理想国】获得永生。”
“……”
“完成所有任务后，我拒绝了它的邀请，我们一群人用自己的办法逃离了那个平台，回到了现实世界，但是等到我们回来的时候，世界已经变成了现在这幅可怕的模样，一群甚至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占据了这里，奴役着人类们。”
“……”
“我们当时还年轻，有一股冲劲，想要打倒那东西，可直到一个又一个的同伴死在面前后，我们才知道，那些东西并不是当时的我们可以战胜的。”
“……”
“更何况，那片曾经毁灭了世界的海就悬在我们的头顶，随时可以要了这里所有人的命。”
“灭世的灾难，是海啸？”
“是。”
“后来呢？你们放弃了？”
“或许吧。”
“……”
“我们一群人逐渐分开了，再次见面的时候，是在她们的葬礼上。”
“……”
“那时候我就知道，其实她们从来没有放弃，她们一直想要为人类拼出一条康庄大道，她们想要将世界变得更加美好。”
“所以我才产生了想要潜进执行局的念头。”
“……”
“幸好你和何芳英及时阻止了我，现在想想，这个想法并不现实。”
“……”
“……”
“所以你有了新的想法。”
何月折目光灼灼地看向姜若石。
“……”姜若石叹气，“你真是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