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越了然:“陛下放心。”
“若那七琼膏剂量有问题,那毒......是否可解?”萧凛沉默许久,开口道。
伍越缓缓道:“可解。但陛下势必要经受一番苦楚和凶险。”
萧凛淡淡笑道:“无妨。”
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经受不住的呢?况且,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去做。萧凛思量了一番,脑海中忽然闪过贵妃的面庞。
他眉头轻轻一松,心底隐约浮起一丝希冀。
告别伍越,萧凛坐在回宫的马车上,久久未曾言语。
回到凌波斋时已是傍晚。萧凛斥退众人,独自来到了寝殿后的院子里。
如今已近六月末,暑热渐渐消散,夕阳西下后的晚风中隐约多了些凉意。萧凛看着逐渐堆叠的层层乌云和骤然间变得黑沉的天色,便知很快便要落下一场大雨。
他伫立檐下,唇角逐渐勾起一丝凉薄的笑。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程良全小心翼翼的声音:“陛下,您今晚还去贵妃娘娘那儿吗?”
萧凛垂眸,淡淡道:“不必了。”
他很快转身回了寝殿,在书案后坐定,忽然想起什么,说道:“朕记得,先前励阳王递了折子,说想来向朕回禀京中事宜,是吗?”
程良全道:“是。陛下要传王爷前来吗?”
萧凛提起朱笔,说道:“传旨,命励阳王五日后到行宫觐见。”
“遵旨。”
*
接下来两三日,萧凛再度杳无音信。容棠偶尔站在濯莲堂殿门外极目远眺,却发觉近日出入的朝臣也寥寥无几,凌波斋那边静悄悄的,也没有任何旨意传召。
她心中疑惑,不由得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大半日都有些坐立不安,连那话本都没心思看下去了,午间小憩时忍不住又做起了噩梦,梦中萧凛奄奄一息,一副随时会殒命的模样。
容棠自梦中惊醒,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疑神疑鬼下去。她一定要去见萧凛一面,只有亲眼看着他一切无恙,她才能彻底放心,否则便会不断猜疑,自己吓自己。
她准备了些点心和汤饮,装在食盒里,赶去了凌波斋。果不其然,程良全忙不迭地拦住了她,笑呵呵道:“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了——娘娘恕罪,陛下吩咐了不见人。”
容棠举了举食盒,微笑道:“我是来给陛下送吃食的。”
程良全依旧恭谨有礼:“娘娘放心,奴婢会将这食盒呈给陛下的。”说着,他伸手便想接过来。
容棠看他绞尽脑汁想阻拦自己,心中愈发狐疑。她蹙眉,并未顺势交给他,而是淡淡道:“敢问程公公,陛下是否在与臣子商议朝政要事?”
她守了整整半日,都不曾见有任何外人进入凌波斋。程良全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却见贵妃缓缓笑了笑道:“既如此,我便不算是打扰了陛下的正事,为何不让我见陛下?”
“这......”程良全心急如焚,记挂着陛下的嘱咐,却又不敢与贵妃起冲突,急得额头险些冒汗。容棠见他这副模样,心中咯噔一下,脑海中霎时间掠过许多可怕的念头。
难道萧凛突发重病?
还是他受了伤,担心走漏消息,所以执意不肯见人?
又或许,他......已经昏迷不醒,人事不知了?
容棠越想越心惊胆战,只觉得若自己再见不到萧凛,只怕不日便要迎来什么噩耗了。她一颗心险些从胸腔里跳出来,咬牙道:“你老实告诉我,陛下到底怎么了?”
若是萧凛出了事,她岂不是就要经历前世那些惨祸了?容棠越想越恐惧,声音禁不住颤抖了起来,眼眶也有些发红。
程良全没想到贵妃情绪如此激动,竟担忧到如此地步,显然是对陛下情根深种,生怕他出了什么意外。他心中感念贵妃的一片深情,却丝毫不敢松口,只道:“请娘娘先回吧。”
容棠闭了闭眼,眼前不可抑制地浮现出萧凛重病虚弱的模样。她深吸一口气,推开程良全,便要疾步往里闯。连她自己都不曾意识到,此刻的忧急和惊慌,并不是全然为前世命运而悬心。
“娘娘,娘娘!”程良全别无办法,只能提高声音,试图提醒殿内的天子。
容棠快步上前,正要拾级而上,却见殿门霍然打开,萧凛自内迈步而出,负手立在廊下,沉默地看着她。
他淡声道:“贵妃有何急事要见朕?”
容棠止住步伐,紧紧盯着他。
几日未见,萧凛的面色显得格外苍白憔悴。
“陛下......”容棠望着他,“臣妾不顾程公公阻拦,硬闯了凌波斋,臣妾有罪。”
“你既知道有罪,为何还执意如此?”萧凛眉头皱了皱,掩唇咳嗽了几声。
她的衣衫在晚风中轻轻飘动,像一片柔软又翩跹的云朵,在半空中飘飘荡荡,最后停留在了萧凛心上。他不语,只静静听着她略带颤抖的声音:“臣妾......臣妾只是担心陛下,实在不安,想亲眼看陛下一眼,否则终难安心。”
萧凛看着她水光涌动的眸子,轻轻叹了口气,问道:“......又做噩梦了?”
容棠没想到他会猜中自己的心思,不由得怔住,许久才慢慢点了点头。
他似乎笑了笑,说道:“放心,朕没事,只不过是觉得有些乏累,便想独自歇息一会。”
“过几日朕自会去陪你的,今晚你先回去吧。”萧凛走了几步,停在容棠面前,抬手轻抚她的肩膀,“既看过了,便可以安心回宫了吧?”
容棠见他虽然好端端站在面前,可那周身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单单乏累。她抿唇,还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嗅到了一缕淡淡的清苦药味。
......他病了?
容棠心中一紧,下意识靠近了他一些,那股药味愈发浓烈。她仰头看他,轻声道:“陛下......”
却见萧凛先是蹙了蹙眉,面上掠过一丝急迫,似乎想要开口说什么,却不由自主地呼吸一
顿。
下一刻,他的手自她肩头悄然滑落。容棠眼睁睁看着他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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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明天、后天都是零点更新~[亲亲]
第48章 陪伴
凌波斋内灯火通明。
容棠恍恍惚惚地立在寝殿内,定定瞧着床榻上那个双眼紧闭、一动不动的人,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险些站不住,一旁的宫人连忙扶住她。
梦中惊扰她无数次的场景,却在此刻真真切切出现在了眼前。她呆呆看着萧凛安静地昏睡在那儿,心底涌起无尽的惊慌和惧怕。
前世的那个时候,大约也是这样吧。她盯着他的侧影,一颗心好像空落落的,抓不住头绪。
萧凛究竟怎么了?会不会有性命之忧?他猝然倒下的样子不断浮现在眼前,容棠心跳如鼓,只觉得呼吸艰难,好似被人扼住了咽喉一般。
不,不会的。容棠自我安慰,一年之期未到,他不会这么早就崩逝。可另一个声音却在内心深处质疑:既然重活了一世,许多事情说不定都会有所改变。否则,她这一世怎会好端端地入宫来呢?
难道,是她的重生导致了这一世的变化?若真是如此,那萧凛的性命会不会也因她而发生什么可怖的突变?
容棠不敢再想下去了。她紧紧咬住下唇,双手握成拳,指尖刺入掌心的微痛让她的意识清醒过来。
闻讯赶来的御医已经快步进了内寝,为萧凛把脉。许久,他才道:“陛下是寒气侵体,夜间心悸多梦,以至染风寒之疾,并高热晕厥之症。病势虽急却并不险,但只需服药静养,便可慢慢痊愈。”
程良全率先道:“那便请奉御去偏殿开药,按方煎药吧。”
御医应了声正要离开,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陛下好端端的怎会寒气侵体?”
他一愣,循声望去,正对上一张满含担忧、泪痕隐隐的面庞。御医一呆,意识到这位当是贵妃娘娘,慌忙俯身,说道:“娘娘,这几日天气转凉,尤以早晚为甚,而陛下衣着单薄,更易受风。加之陛下夙兴夜寐,日夜操劳,饮食睡眠多有不足,诱发旧疾,才会如此。”
容棠问道:“陛下方才突然晕厥,也无大碍吗?”
御医道:“陛下是因高热渐起,加之今日尚未用膳,才会一时晕眩,只需好好卧床静养,按时用膳,便会苏醒。”
他说完这话后,许久未等到贵妃开口,不由得小心看过去,却见贵妃神色怔忡,眼底是化不开的哀伤。片刻后,她缓声道:“有劳奉御。”
宫人随御医前去煎药,一时间殿内只剩下了程良全和另两个内侍。见容棠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程良全上前轻声道:“娘娘,奴婢们会好好侍奉陛下的,您何不先回——”